林间光线渐斜，叶凌霄脚步一顿。
他停下，将背上的包袱放下，右手缓缓从袖中抽出。掌心朝上，虎口处那道浅红痕迹依旧安静地伏在那里，颜色未变，也未扩散。他盯着看了两息，随即握拳，重新藏进衣袖。
“我需要练剑。”他说。
沈清璃回头，见他已解下长剑，站在一块空地上。她没说话，只是退到一旁，短杖轻轻插在身侧土里。故人也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边，活动了下手腕。
叶凌霄深吸一口气，闭眼调息。气息由鼻入肺，再沉入腹，体内灵力随之缓缓流动。他原本一直在默记医典中的穴位走向，但此刻必须把注意力拉回剑意。长时间专注医术，让他的剑气有些滞涩，像是久未出鞘的刀，刃口蒙尘。
他睁开眼，提剑向前一步，起手便是《太虚剑经》第一式“破云出”。剑尖划出一道笔直轨迹，速度快而稳，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收势，皱眉。
这一剑太正，敌人早有防备时，很难奏效。
他看向故人：“来试几招。”
故人点头，抽出腰间短刀，站定位置。两人相距五步，彼此凝神。
叶凌霄不再用完整剑式，而是突然改变节奏，剑尖微抖，在空中划出半个弧线后猛然前刺。故人抬刀格挡，却发现这一剑中途变向，角度偏移，刀锋只擦过剑脊，未能完全封住。
“有点意思。”故人低语，脚步后撤半步。
叶凌霄不追击，反而退后，低头思索。刚才那一变，是他昨夜在溪边喝水时想到的——水流遇石分岔，剑路也可如此。正招为明，变招为暗，敌人若按常理应对，必会落空。
他再次上前，这次直接使出佯攻。剑走肩线，看似要刺对方右肩，实则在接近瞬间手腕一翻，剑柄顺势撞向对方肘部。故人反应极快，扭身避让，但仍被撞中臂弯，手臂一麻。
“你变了路子。”故人揉了揉胳膊，“不像以前那样一味求快求准。”
“快和准，人人都能练到。”叶凌霄说，“我现在想的是，怎么让对手猜不到下一步。”
他说完，忽然转身背对故人，左手扶剑鞘，右手持剑垂于身后。这个姿势极为少见，几乎违背剑术常理。
故人警觉起来。
下一瞬，叶凌霄右脚后撤半步，身体微倾，剑尖竟由下向上反旋而出，如蛇抬头，直削对方手腕内侧。故人横刀急挡，却被震得连退两步，刀口崩出一个小缺口。
沈清璃眼神一动。
那一剑的轨迹完全无法预判，像是从死角钻出来的。
“再来。”故人稳住身形，声音低了几分。
两人再度交手。这一次叶凌霄开始连贯使用新组合。先是一记直刺逼退对方，紧接着剑柄撞肘未果，立刻变招，剑脊贴地滑行，借树根反弹之力撩向对方脚踝。故人跃起闪避，还未落地，叶凌霄已欺身逼近，剑锋横扫脖颈一线。
“停。”故人单膝跪地，刀插进土中稳住身形，额角渗汗。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着叶凌霄：“三招之内，我两次失衡。这路子……不好防。”
叶凌霄收剑，插回鞘中。他呼吸平稳，并未显疲态。
“还不是完整的。”他说，“有些衔接还是慢了一拍，如果对手更强，可能一击就得手。”
沈清璃走过来，拿起短杖。她看着叶凌霄，目光落在他右手袖口。
“你练这些，是因为那只手？”她问。
叶凌霄动作微顿。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将袖子往下拉了拉。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发作。”他说，“但我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能只靠医术撑着。”
故人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土。“你现在的剑，不像在杀人，倒像在设局。每一招都在引对方犯错。”
“就是如此。”叶凌霄点头，“我不指望一剑定胜负，只要能打出一个破绽，就够了。”
沈清璃沉默片刻，轻声道：“可要是遇到根本不怕你这些变化的人呢？”
叶凌霄看向她。
“那就说明，他已经看穿了我的所有准备。”他说，“但在这之前，我会一直改，一直试，直到找到能赢的方式。”
他说完，转身面向山路前方。远处林木密集，小径蜿蜒深入，看不见尽头。
“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
他迈步前行，剑背于身后，步伐稳定。
沈清璃跟上，余光扫过他的背影。方才那一记逆旋削腕的画面还在脑中，那种违逆常规的出手方式，让她想起某些早已失传的残谱记载——不是正统剑法，却专为乱战而生。
故人走在最后，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右臂旧伤。那一处曾被毒针所伤，至今阴雨天仍会发僵。他记得十年前叶凌霄用的还是大开大合的剑路，如今却变得步步算计，招招藏变。
三人继续前行，落叶覆足，脚步声轻。
天色渐薄，林间风起。
叶凌霄右手再次从袖中滑出，指尖轻轻抚过剑柄。虎口处的血纹没有消失，也没有蔓延。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握紧剑柄，指节泛白。
前方小路拐弯处，一根枯枝横在地上，被风吹得微微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