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虽早有预感,然而当答案真正揭晓之际,仍不免有些失措。
未得应充便擅入洞府,还凯觎洞府之中的宝物。
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不会与这等小贼讲道理,随手打杀了都不为过。
正当他内心惴惴时,苍梧真人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
他轻抚长须,缓缓开口道:“小友无需忐忑,你能突破贫道所设考验寻至此处,便代表你我有缘。”
“6
”
陈瑾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是被萝卜头领进来的,期间也没碰到过什么考验啊。
陈瑾正想开口解释,可这位真人却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
“贫道此留影一旦显化,便无法存世太久。”
“我知小友心存疑惑,且待我交代完毕,再为你解惑罢。”
苍梧真人目光深邃,即便明知本尊恐已身陨,仍旧处之泰然,徐徐开口:“贫道本是北洲修行界之人,因宗门遭遇内乱,无奈之下奉师命远避南洲,志在重振玄庭一脉。”
“可惜吾资质愚钝,苦修数百年,仍旧化婴无望。”
“于洞府中枯坐十年毫无寸进后,幡然顿悟,决定另辟蹊径,先修法身,欲借法身之神通一举突破元婴。”
“然小友如今现身于此,足以证明贫道这番谋划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苍梧真人沉默片刻,继而说道:“洞玄法身乃是我玄庭一脉无上秘法,若在我手中失传,贫道万死难辞其咎,o
“故而,于这秘境中留下后手,期有缘之人前来承继玄庭道统。”
“又恐被庸碌之辈窃取,便索性布下五绝阵法,将洞府隐匿。”
“唯有天资绝佳、心性纯良之辈,方能踏入我这洞府,小友此行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苍梧真人言至此处,伸手捋动长须,显然对自己的布置极为满意。
“是,是”
陈瑾嘴唇嗫嚅,声音略显干涩:“前辈手段,着实令晚辈钦佩不已。”
“呵呵。”
苍梧真人微微颔首,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笑道:“小友莫怪,实因兹事体大,需得慎之又慎,幸而本尊这番布置没有白费,终是将你等来了。”
“洞玄法体虽神通广大,然能修炼之人,世间罕有,小友能与我相见,合该玄庭一脉大兴。”
言罢,苍梧真人陡然并指,朝陈瑾轻轻一点,一道翠绿流光瞬间没入他神魂之中。
i
”
陈瑾一惊,但他此刻根本动弹不得,只得硬生生承受。
这道流光钻入他神魂之后,霎时化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古篆字体。
很多字陈瑾从未见过,却莫名地能领会其中含义。
“洞玄法身”
陈瑾稍一感悟,便明白苍梧真人为何会说能够修炼洞玄法体之人,世所罕有了。
欲修此法,需满足诸多苛刻条件,其中不乏陈瑾闻所未闻的珍稀宝物。
但这些皆为外物,若苦心搜集,总有一线机会。
其中最严苛的一条,乃是这门秘术开篇第一句。
欲练此功,必须身具木灵之体。
“这真是
“”
陈瑾呆若木鸡,久久无言。
前置要求这般苛刻的秘术,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苍梧真人为何会将它传给自己?还说什么与玄庭一脉有缘
可自己连木灵之体都是头一回听闻。
陈瑾暗暗觉得有些不妙,这位真人只怕是闹了个天大的乌龙。
而苍梧真人见这位小友沉浸在秘术之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若他能够拥有这等天资,何至于沦落至此。
为求突破元婴,被逼得剑走偏锋,决定借灵火之力强行修炼法身。
满心期许神通大成之后,重返宗门,手刃逆贼,可惜
好在总算寻得了一位传人,对师傅也算有个交代了。
片刻后,见陈瑾心绪稍显平复,苍梧真人接着道:“小友,习练洞玄法身,所需资粮非同小可,但你也不必灰心,贫道早有谋划。”
“秘境之内,有我苦心经营的药园一座,其中灵珍无数,多半是修行法身所需。”
“尤其是那株近千年的地玄灵参,已然生出几分灵性,有了此物,小友未来道途定能顺畅不少。”
“6
”
陈瑾心中念头百转,还是没敢将药园早已被人搜刮一空之事告知。
这位真人留影估摸着无法察觉到外界发生的事情,记忆仍停留在本尊将留影布下的那一刻。
他能来到这洞府之中,纯属机缘巧合,自己压根不是什么木灵之体。
但此时陈瑾哪里敢如实托出。
苍梧真人若是发现临终前的布置被眼前的贼子毁了,不敢想会做出什么反应o
至于他口中的千年灵参,陈瑾心中已有定见,说的多半便是萝卜头了。
这小家伙倒是与他有缘,躲过了首批闯入秘境的修士毒手,最后竟自己送货上门了。
陈瑾此时有些心虚,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不负所托,必将用心钻研洞玄法身,重振玄庭。”
“善。”
苍梧真人面带微笑,点头赞许:“你若有其他疑问,尽可问来,贫道时间不多了。”
陈瑾纠结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所念:“前辈,那青莲灵火您可知晓具体方位?”
苍梧真人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出言告诫道:“灵火虽妙,但以你的修为谈何驾驭,勿要好高骛远。”
“你天资绝世,又有妙法在手,加之贫道替你准备的诸多资粮。”
“今后只需用心苦修,等神通大成之日,天下虽大,也尽可去得。”
“切记切记!”
“6
”
陈瑾有苦难言,可此时只得低头听训:“多谢前辈警醒,晚辈定铭记在心。”
他正欲再言,却惊觉这位真人的躯体正在渐渐消散之中。
“前辈”
陈瑾下意识呼喊出声。
苍梧真人挥手打断,抬头远眺。
目光好似穿透蒲团,越过了洞府、秘境,望见了更遥远的景致。
“呵。”
半晌后,他哂笑一声,叹道:“一生苦觅长生法,却落荒坟岁月幽
”
此时,他的膝盖以下早已化作点点灵光,四下飘散。
苍梧真人将双手置于眼前细细打量,略带缅怀之色。
仙道贵生,若能活,谁愿死呢。
可惜他命数已尽。
陈瑾怔怔望着这一幕发生,心中只觉有些闷。
纵使修为达到结丹真人这般境界,亦难以左右自己的生死。
苍梧真人的留影散去了。
散去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陈瑾一眼,朝他再度点出一道碧光。
同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小友,仙路崎岖,临别前聊赠功法一卷,望你善自珍重
,数日后,洞府密室。
陈瑾盘膝端坐在蒲团之上,闭目静心,参悟苍梧真人留予他的功法。
这功法名为《乙木化生真章》,可从练气期一直修炼至元婴期。
此功法与陈瑾颇为契合,应是苍梧真人特意替他准备的。
如今回头细想,对方辞世之前望过来的那道眼神,让陈瑾总有些莫名的心虚。
不过自己应该是没有暴露,否则那位真人不可能这般和气。
而这《乙木化生真章》相较他目前所修的《万木长青经》要精妙许多。
运转周天的路线更为复杂繁难,对修士的资质要求也更高。
陈瑾如今的中品灵根,也仅仅勉强够得上入门标准。
乙木化生真章博大精深,十分深奥,即便有蒲团相助,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参透。
他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回九号药园一趟。
自苍梧真人留影消散之后,这蒲团便可随身携带,不必一直守在此处了。
主要是黑点知道他出关之后,一直通过血契与他撒娇,闹着要他快些回去。
还威胁再不回去,就要将池塘里的鱼儿全都吃了,一条都不给他留。
陈瑾对此也只能表示自己害怕极了,让猫大王嘴下留情。
约莫半柱香后。
陈瑾缓缓睁开双眼,将蒲团收起,起身朝密室外走去。
“咿咿!”
刚走出小院,守在外边的萝卜头便蹦跳着跑了过来,围着他欢快地转来转去。
“乖,这些天表现不错,当记一功,待会给我说说,你想要何种奖励。”
陈瑾笑呵呵地将它抱起,和声说道。
这小家伙的出现,虽说起初给自己添了些麻烦。
但回过头看去,简直就是个小福星。
没有它带着,陈瑾根本寻不到此处洞府。
不提面见苍梧真人之后的收获,单是书房中所藏的各类典籍玉简,便已是珍贵无比。
“咿咿。”
萝卜头听闻有奖励,更为开心了,兴奋的抱着陈瑾亲了一口。”
”
绿棍苦于无法言语,只得高高扬起藤身,在陈瑾面前晃来晃去,彰显些存在感。
“好,你也有份。”
陈瑾此刻心情大好,看谁都觉着顺眼,许诺起来格外豪爽。
他抱着萝卜头在洞府内绕行一圈。
将此处的生机之气尽数采集后,才让萝卜头领着他返回九号药园。
九号药园,小院之中。
“喵!”
黑点自外边窜进小院内,瞧见陈瑾身影,大眼珠顿时一亮。
唰的一声窜到陈瑾怀中,亲昵地蹭来蹭去。
抱怨他此次去的时间太长,让猫大王苦等这么久,必须要给点补偿。
“好好好,辛苦你了。”
陈瑾将它抱起,伸手轻抚着小家伙丝滑的毛发。
他自目睹苍梧真人在面前消散的一幕之后,内心便一直有些彷徨。
然这小家伙一现身,不知为何,竟让他莫名地踏实许多。
“喵。”
黑点仰头望着陈瑾,问他离开这么久,可有什么长进。
“好,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
陈瑾哈哈一笑,抱着黑点,法力瞬间流转周身。
他双脚徐徐离地,衣袂飘飞,竟凭空悬浮在了小院上空。
“喵。”
黑点瞪大眼珠,好奇地往下四处张望着,这种感觉让它也十分新奇。
“嗡嗡?”
听到动静的铁头从窝中爬出。
见大大王在天上飞,顿时呼扇着翅膀,凑上来围着陈瑾飞来飞去。
自觉与大大王的关系更为亲近了几分。
“哈哈哈。”
陈瑾畅快大笑,旋即法力猛地一催,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化作一道翠绿遁光,往灵田方向飞去。
数日后。
小院之中,卧房内。
陈瑾于木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双手自然垂落。
黑点则蜷缩在他怀里,睡着昏天黑地,呼噜声不绝于耳。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陈瑾忽的起身,走到院中落座。
袖袍挥动,桌上顿时出现了一套茶具。
温壶烫盏,倾茶入杯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陈瑾手捧一尊茶盏置于眼前,凝神望着杯中氤氲的茶雾,久久无言。
他方才又将那门名为洞玄法身的神通,细细品读了一遍。
此神通共分三重境界:洞灵、洞真、洞玄。
洞灵境界于筑基阶段便可尝试修习,而第三重洞玄境界,则需元婴修为方能参悟。
陈瑾根据他目前领悟到的内容来看,这门神通修成之后,一旦催动,修士的外貌会发生巨变。
具体的变化情况,则是因人而异。
上面记载的一些修成神通之后的描述之词,让陈瑾看的怦然心动。
诸如掌控灵机,不死不灭,言出法随等等等等
其中或许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其能作为一脉传承的压底神通,且让苍梧真人如此推崇。
想必修成法身之后,定然会给修士带来极大的提升。
只可惜陈瑾连入门的资格都不具备。
明明身怀无上妙法,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之间的落差感,着实有些令人煎熬o
“哎。”
陈瑾长叹一声,将手中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心中打定主意,日后若真能遇到适合这门洞玄法身体质之人,便将神通传承下去。
平白得了苍梧真人这般多的馈赠,总得替他了却馀愿。
自己虽然无法修行这门神通,但找到合适人选的概率,可要比他窝在这秘境之中强出许多。
这么一想的话,这些东西也不算自己白拿了。
况且
想到这,陈瑾自衣袍下摆摸出玉葫芦,握在手中细细摩挲着。
虽说这个念头有些荒诞,说出去只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但陈瑾心中不知怎的,竟隐隐存了几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