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府城,回春堂药铺。
这是一家在当地颇有名气的老字号,坐堂的大夫姓严,人称“严一贴”,意思是无论什么头疼脑热,他一副膏药下去就能见好。
严一贴年约五十左右,面容慈祥,留着三缕长须,总是笑眯眯的,给穷人看病经常不收钱,在这一带口碑极好。
此时,他正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研磨着手中的药材。
“严大夫,您听说了吗?五湖帮那边出大事了!”
一个来抓药的闲汉,一边等着伙计包药,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哦?出什么事了?”
严大夫手下的动作没停,随口问道,语气温和。
“听说五湖帮来了个厉害人物,把那个什么……无面人的杀手给宰了十个,尸体就挂在水寨大门口晒咸鱼呢,啧啧,那场面,听说惨得很啊!”
“咔嚓。”
严大夫手中的药杵,轻轻磕在了药钵的边缘,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江湖恩怨,打打杀杀,总是难免的,咱们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来,你的药好了,拿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喝。”
送走了闲汉,严大夫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转身走进后堂,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密室。
密室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
严大夫走到一面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伸出手,在那张慈祥的脸上轻轻一抹。
并没有什么易容面具被撕下来。
这就是他的真脸。
但是,他的眼神变了。
原本温和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死寂,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就是无面人的首领,最神秘的——阎王。
同时也是这岳阳城里,人人称颂的严神医。
一个杀手的头目,一个救人的神医。
大隐隐于市。
谁能想到,这个救死扶伤的老好人,手里却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
“十个……全死了?”
阎王的声音低沉沙哑,在这密室中回荡。
这十个杀手,是他精心培养的精锐,每一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特别是那个领头的,更是他的亲传弟子。
竟然一夜之间,全军复没?
而且,对方还敢把尸体挂出来示众?
“李逍遥……”
阎王念着这个名字,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岭南李家的少东家?哼,李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那是潜伏在五湖帮外围的探子刚送来的情报。
情报上详细描述了那晚的战斗经过,特别是李子渊手中那个会喷火的铁管子。
“暗器?火器?”
阎王眯起了眼睛。
作为杀手之王,他对天下兵器了如指掌,但这种能连续发射,威力巨大,且不用点火的暗器,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过,并且在他身上多次吃了大亏。
而这个人就是岭南的李子渊!
“李子渊……”
这三个字,仿佛是从阎王的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嚼碎了骨头般的森寒恨意。
他那双原本浑浊老态的眼睛,此刻却精光四射,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情报纸条,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张烧穿。
作为无面人的首领,他这一生杀人无数,阅人无数,却唯独在岭南那个地方数次栽了个大跟头。
那一战,他不仅折损了数名金牌杀手,更失去了对整个南方局势的掌控。
那个年轻的总督就象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用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恐怖手段,将他在岭南苦心经营多年的暗网连根拔起。
那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
“原来是你。”
阎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行关于喷火铁管的描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李逍遥……李子渊……”
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纸条凑近油灯。
火苗舔舐着纸张,瞬间将其吞噬,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阴暗的密室中。
“既然你不在岭南好好待着,非要跑到这岳阳府来送死,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密室内,油灯昏黄的光将阎王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他缓缓起身,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却象结了一层寒霜,每一条皱纹里都刻着阴毒与算计。
他走到密室最深处。
那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颜色诡异的小瓷瓶,在昏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阎王伸出那双救死扶伤、却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过这些瓷瓶,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似的,最后他停留在一个血红色的小瓶前,指尖摩挲着瓶身上用古篆刻写的三个小字——“三步杀”。
“李子渊……”
他拔开瓶塞,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啃噬木屑的老鼠闻到这气味,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随即抽搐两下,僵直不动,七窍流出黑血。
“你可知道,老夫最厉害的,从来就不是武功。”
阎王重新塞好瓶塞,将瓷瓶揣入怀中。
那瓷瓶不过拇指大小,却装着足以毒杀整条街的剧毒,很少有人知道,无面人的首领“阎王”,真正的可怕之处不是武功,而是用毒。
正所谓医毒不分家,他既是救死扶伤的神医严一贴,也是能要人命的活阎王!
“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的阎王。
二十年前,他还不是阎王,只是一个被仇家追杀、滚落山涯的落魄书生。
在山谷的毒瘴中,他意外得到了一本上古毒经残卷,从那以后,救人的医术与杀人的毒术,在他手中合二为一。
“你的火器厉害,能杀人于百步之外。”
“但我的毒,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你能防得住明枪,防得住暗箭,但你防得住……我的毒吗?”
阎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走到另一面墙前,伸手在墙壁上按照特定顺序叩击七下。
“咔嚓。”
暗格弹开,里面不是毒药,而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几封盖着江南织造衙门印章的公文。
“郑家……”
阎王拿起最上面那封密信,扫了一眼,冷笑更甚。
“一群只知道捞钱的蠢货,还真以为能用银子买通一切?不过也好,蠢货有蠢货的用处。”
他将密信重新放回暗格,转身走向通往地面的暗道。
灯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扭曲着,象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
“去郑家。”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里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既然这把刀钝了,那就换一把刀,顺便……告诉那位郑老爷,他要杀的人,老夫亲自接了,价钱,翻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