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是一个阴天。
北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凉州城头。
纪念碑广场上,却是庄严肃穆。
五万岭南军将士身着素缟,整齐列队,脱帽致哀。
在他们周围,是数万名闻讯赶来的凉州百姓,他们手里拿着花,或者是自家做的纸钱,静静地站着。
李子渊一身黑衣,胸佩白花,缓缓走上纪念碑前的台阶。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也没有打伞。
任凭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肩膀上。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碑身上那些冰冷的名字。
张二狗,李铁柱,王大力……
这些名字很土也很普通。
但在李子渊眼里,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都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兄弟们。”
李子渊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有用扩音器,但在寂静的广场上,却传得很远。
“我来看你们了。”
“凉州咱们打下来了,呼延灼那个老东西也被咱们干掉了,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从岭南带来的好酒——“醉仙酿”。
拔开瓶塞,酒香四溢。
“我知道,你们生前最馋这一口,以前在军营里,我有军令,不让你们多喝,但是今天……管够!”
他将酒水缓缓洒在纪念碑前。
“这一杯,敬你们的忠诚!”
“哗啦!”
酒水洒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这一杯,敬你们的勇气!”
他又倒了一杯。
“这一杯,敬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放心走吧,家里的事有我李子渊顶着,只要岭南还在,只要我李子渊还在,就绝不会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说完,他仰起头,将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却压不住眼框中的热意。
“敬礼!”
林红袖红着眼圈,拔出佩剑,高声喝道。
“唰!”
五万将士齐刷刷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
那种无声的震撼,如同黑白色的画面,让周围的凉州百姓都看呆了。
他们见过无数的军队。
见过抢掠烧杀的,见过杀人的,见过耀武扬威的。
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支军队的主帅会给死去的小兵敬酒,会给他们立碑,会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头上,让后人永远铭记。
“这……这才是仁义之师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在风雪中,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对着纪念碑,也对着李子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苍天有眼,咱们凉州……有救了!”
随着老秀才的下跪,周围的百姓像波浪一样,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
哭声,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那是对死者的哀悼,也是对新生的喜悦。
这一刻,凉州城的人心彻底归附了。
不是因为李子渊的刀枪有多快,也不是因为他的火炮有多猛。
而是因为这座碑。
这座刻满了普通人名字的碑。
它告诉了所有人,在他李子渊的麾下,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每一个牺牲,都值得被铭记。
归心的又何止是百姓,李子渊底下的兵更是对他死心塌地,不说别的,只有有人敢说李子渊一句不好,他们恐怕就会上去拼命。
祭奠仪式结束后,李子渊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让人在广场边摆了几张桌子,自己就坐在那里,接待那些牺牲战士的家人,或者是来申冤的凉州百姓。
“大老爷,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一个衣衫褴缕的妇人哭着扑了过来。
“那杀千刀的赵刚……就是那个把赫连霸抓起来的叛徒,他……他以前抢了我家的闺女,现在他投降了,成了您的功臣,我……我没处说理去啊!”
李子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慕容雪。
“有这事?”
“有。”
慕容雪低声道。
“赵刚虽然献城有功,但他以前是赫连霸的爪牙,没少干坏事,这几天情报司收到了不少关于他的状纸。”
“好一个赵刚。”
李子渊冷笑一声。
“他以为投降了,把赫连霸卖了,以前的旧帐就能一笔勾销了?做梦!”
他一拍桌子。
“来人,把赵刚给我带上来!”
片刻后,赵刚被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他此时还穿着统领的铠甲,一脸的不可置信和委屈。
“大人,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我是功臣啊!是我抓了赫连霸!是我献了凉州城!您不能这样对我!”
“功臣?”
李子渊站起身,走到那个妇人身边,指着她。
“你认识她吗?”
赵刚看了一眼妇人,眼神闪铄。
“不……不认识,这刁妇肯定是想讹诈……”
“啪!”
李子渊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赵刚牙齿飞出两颗。
“讹诈?”
“你还有脸说这话,情报司的卷宗里,你的罪行写了整整三页纸,强抢民女,敲诈勒索,草菅人命……哪一条不够砍你的狗头?”
“大人,那是以前,那是赫连霸逼我的!”
赵刚还在狡辩。
“我现在改了,我投靠您了,您说过既往不咎的!”
“我是说过既往不咎。”
李子渊的声音冷得象冰。
“但我指的是那些被迫服从命令,没有大恶的普通士兵,对于你这种手上沾满无辜百姓鲜血的恶棍,投降?你也配?”
“功是功,过是过,你献城有功,我赏你个全尸,但你作恶多端,我杀你偿命!”
“拉下去!就在这纪念碑前——斩!”
“不!不要啊!李子渊你不讲信用!你卸磨杀驴……”
赵刚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那个妇人看着仇人授首,激动得浑身颤斗,对着李子渊连连磕头。
“青天大老爷,您真是活菩萨啊!”
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刀,不仅杀了赵刚,更斩断了旧时代的黑暗与腐朽,立起了李子渊新政权的威信。
……
忙碌了一整天,当李子渊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虽然身体很累,但他的精神却依旧亢奋。
后院的温泉池里,热气腾腾的。
这是赫连霸以前最享受的地方,引的是天然的地热温泉,池边还用白玉铺成,极尽奢华,现在倒是便宜了李子渊了。
李子渊泡在池子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这赫连霸虽然是个废物,但这享受的功夫确实是一绝。”
“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咱们就把家搬到凉州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苏婉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
雾气中,她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搬家就算了。”
李子渊笑着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