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二年,正月初一,正旦日。
新年新始,皇宫内举行盛大的朝会,文武百官向汉武帝贺岁,附属于大汉的番邦献礼,汉武帝则设宴款待群臣和外邦使臣,席间有乐舞和百戏等表演,场面热闹且恢弘。
当然了,汉武帝还会赏赐群臣,极其的热闹。
酒宴持续到午时之后才结束,随后群臣陆续告退。
“皇孙请留步!”
刘进准备前往博望苑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呼唤声。
刘进回头,发现是霍光。
他心中当即咯噔一下。
看来昨日的跟踪者就是汉武帝派来的,汉武帝对自己的行踪产生了怀疑,却又没有眉目,所以把霍光派了过来,又想试探自己。
心思斗转,刘进面不改色,笑着回道:“是霍都尉啊,霍都尉有事吗?”
“正旦佳日,下臣恭祝皇孙长乐。”霍光笑着说道。
刘进回道:“同贺!”
“皇孙这是准备前往博望苑?”霍光指着刘进的去向,似是无意询问。
刘进点了点头,道:“没错,准备去天工坊。”
“久闻天工坊的大名,马蹄铁、马镫、耦型等利国利民的工具都是在里面发明的,若是有机会,将来定要去参观一番。”霍光感慨道。
刘进立即将计就计,殷切道:“霍都尉对天工坊感兴趣,不如同往。但我怕传到陛下耳中,会给霍都尉造成不便。”
霍光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便笑着道:“我只是参观天工坊,纵使陛下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如此甚好!”刘进大喜,立即邀霍光同行。
来到博望苑后,刘进带霍光参观了天工坊,随后将他请到一处雅室。
落座后,刘进开门见山问道:“霍都尉,我知你性格严谨,你我私下接触,对你而言已经是逾越之举,如非大事,你不会主动来找我,不知出了何事?”
如果刘进假装不知霍光的来意,那才有假。想要取信于霍光,刘进就必须堂堂正正的和他对戏,不能耍任何的小聪明,以免弄巧成拙。
面对刘进的询问,霍光变得尤豫,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刘进又道:“看来此事非同小可!这也说明霍都尉没有把我当做外人。如果真是棘手之事,还请霍都尉不要说。我把霍都尉当成可以信任的人,岂会陷霍都尉于两难之地?”
霍光向刘进拱手,随后道:“皇孙对我的欣赏,我一直记在心中。我之所以尤豫,是因为这件事都是我的推测,而不是泄露机密。因为是推测,真假难断,但不说,又怕将来会害了皇孙。”
“既然不是朝廷机要,只是推测,说来便是,我与你一同分析。”刘进说道。
霍光点了点头,当即不再尤豫:“皇孙,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使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这次公孙将父子出事,看似是他们公孙将父子,但我觉得这是剑指丞相公孙贺”
刘进闻之,陷入了沉思,一副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疑惑,片刻后,他道:“据我所知,公孙贺虽有小过,但并不大罪。”
“我也是想到田盼和窦婴后,才有此猜测。”霍光继续引导。
刘进一愣。
田盼和窦婴是权臣,更是外戚。
公孙贺是权臣,他的妻子是卫皇后的姐姐,自然也是外戚。
单说公孙贺,不算什么,毕竟汉武帝在位期间换了那么多丞相,但是丞相是外戚,这就不得不慎重了。
刘进假装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震惊道:“霍都尉,你的意思是陛下为了大汉江山稳固,要防止外戚干政,所以要对公孙贺动手!”
“这只是我的推断,可能是我多虑了。”霍光又连忙把话往回收了一把。
刘进向霍光拱手,说道:“多谢霍都尉的提醒,此事对我和太子而言,的确极其重要。”
“皇孙言重了,时间不早了,若无其他事情,我便告辞。”霍光说完,起身告退。
刘进将他送了出去,目送他离开,而后匆匆前往太子宫。
刘进见到刘据时,立即把自己和霍光的交谈内容说了出来。
刘据听后,立即就笑了,然后说道:“进儿,以陛下的手段,他想要废掉公孙贺的丞相之位,只需要一份诏书,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而且我也了解了整件事,弹劾的御史和公孙将有恩怨,得知公孙将贪赃枉法后,这才弹劾的他。”
“至于你担心的外戚干政,大可不必。公孙贺若有问题,我绝对不会因为他是外戚就包庇他,怎么会给他干政的机会呢?”
“你当陛下和为父还是小孩子吗?”
果然,刘据根本不相信这是汉武帝的阴谋。
他不知道汉武帝担心的外戚干政根本就不是公孙贺。
刘进故作恍然,说道:“父亲所言极是,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段时间,陛下精神不佳,你我父子应该为陛下分忧解难,切不可胡思乱想。”刘据提醒道。
皇帝垂暮,太子胡思乱想的话,是会酿成大祸的。
“孩儿明白!”刘据正色回道。
他的馀光扫过窗外,发现了一闪而过的人影。
次日,刘进和霍光的交谈内容以及刘进和刘据的交谈内容,一句不漏的禀告给了汉武帝。
汉武帝听后,自语道:“看来是朕多虑了,那皇孙突然出宫,到底去了何处?”
这时候,殿内的黑衣男人禀道:“回禀陛下,皇孙出宫回来后,曾带回来一对鹿茸。今日史良娣对王家人子提到她只是随口对皇孙说想用鹿茸入药,皇孙便拿来了鹿茸。想来皇孙出宫是为了给史良娣猎鹿。”
“确定?”汉武帝问道。
黑衣男人回道:“确定。”
汉武帝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象满意,又象失望。
正月初九朱安世被抓捕回京。
公孙贺得知消息后大喜,立即亲自去审朱安世。
朱安世被百姓称作阳陵大侠客,卖相自然不俗,他身材魁悟,面容儒雅,好似一位儒侠。
“朱安世,你可知罪!”
公孙贺看到朱安世后,厉声大喝。
朱安世看着公孙贺,笑着说道:“阁下便是公孙丞相吧,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敢问朱某何罪之有?”
“你擅闯中华龙门,意欲行刺陛下!另外,你手上还有诸多官员的命案,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吗?”公孙贺质问。
朱安世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某无罪,为何要认!”
“猖狂!来人,给他用刑,撬开他的嘴!”公孙贺说罢,后退了一步。
狱监上前,手持拿着各种刑具。
朱安世丝毫不怕,反而大笑说道:“公孙丞相,你将祸及全族,哈哈哈哈——”
公孙贺根本不在意一个阶下囚的威胁。
这时候,廷尉将公孙贺请出监牢,并笑着说道:“公孙丞相,怎敢劳驾你来审讯犯人,此贼交给我处理,必让他坦白一切。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公孙贺满意而去。
廷尉目送公孙贺离去,转身进入监牢,他正准备提审朱安世,谁知朱安世大声喝道:“我要上书朝廷!我要检举揭发公孙贺!他犯有十恶不赦的死罪!廷尉,你敢包庇他吗?”
廷尉面露惊色,而后眼神闪铄后,立即让狱监为其松绑,然后拿来笔墨,让朱安世亲笔写。
次日朝会。
刘进和刘据来到建章殿,看到了面带笑容的公孙贺。
“公孙丞相,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朱安世已经被押回长安了。”刘进笑道。
刘据也看向了公孙贺。
公孙贺点了点头,道:“昨日刚到,已经送到廷尉府监牢。让太子殿下和皇孙牵挂了。”
“公孙将父子死罪能免,但活罪难逃,让他们好好改过自新,你不可徇私。”刘据提醒道。
公孙贺连忙答应。
刘进则问:“朱安世招供了吗?”
“交给廷尉审理,咦,廷尉人呢?”公孙贺环顾殿内,并未看到廷尉。
刘进目光深邃,笑着说道:“可能有事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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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贺没有多想,随即和刘据继续攀谈。
一刻钟后,朝议即将开始,朝臣们已经入列,这个时候,廷尉才姗姗而来。
公孙贺看过去,谁知廷尉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公孙贺的目光。
公孙贺只能作罢。
刘进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知道今日便是公孙贺的落难之日。
很快,汉武帝入殿,朝会正式开始,群臣商讨国事。因为要顾及汉武帝的身体状况,朝会的时间大幅度缩短,只讨论必要的大事。
当五件大事全部决策完,朝会即将结束,汉武帝照例扫视朝臣,问道:“诸卿可还有要事奏禀?若无,便结束朝议。”
众臣皆无奏禀,但是廷尉出列,正色道:“陛下,下臣有要事奏禀!”
“何事?”汉武帝随口询问,朝臣们也都看向了廷尉。
廷尉取出奏疏,禀道:“陛下,要犯朱安世上书检举揭发丞相公孙贺使用巫蛊之术诅咒陛下,并在丞相府中藏匿巫蛊人偶,意欲谋害陛下!这是朱安世的口供证词,有他的亲笔画押。兹事体大,下臣不敢隐瞒,还请陛下裁决!”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公孙贺被打个措手不及,慌忙出列,急声说道:“陛下,这是诽谤,这是污蔑,下臣绝无谋害陛下之心,更不可能用巫蛊之术诅咒陛下,还请陛下明察!”
与此同时,太子刘据出列,说道:“陛下,儿臣也相信公孙丞相的人品。朱安世乃要犯,曾擅闯中华龙门,意欲行刺,这种人检举揭发,岂能相信?”
朝臣们闻之点头。
是啊,一个要犯说的话,可信度极差。
这时候,证词已经送到了汉武帝的手中,他没有打开,而是说道:“朕还没有老糊涂,岂会轻信一个通辑要犯的污蔑。但既然他言之凿凿,稳妥起见,还是要调查清楚。而且事关大汉丞相,说得严重点,这是事关朝廷稳定。太子、廷尉、暴胜之、江充,你们四人联合调查,皇孙从旁监督。至于公孙丞相,为了避嫌,暂时待在御史府中,待查清此案,再行返回丞相府。”
“诺!”刘据四人立即领旨。
刘进没想到自己也有任务,他本想静静看戏,现在来看是不行了,所以他也领旨。
公孙贺也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太子会还自己清白。
随即朝议结束。
刘进、刘据、廷尉、暴胜之、江充返回廷尉府,准备审讯朱安世。
这个时候,江充建议道:“太子殿下,既然朱安世检举公孙丞相在丞相府中藏匿巫蛊人偶,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太子殿下和廷尉提审朱安世,我和御史大夫搜查丞相府,这样便能更快查清此案,以便于向陛下汇报。”
“好!”刘据没有多想。
刘进扫了一眼江充,笑着说:“我也去丞相府。”
江充感受到了刘进的目光,顿觉如芒在背,他根本不敢直面刘进,觉得刘进越来越象汉武帝,让人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