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舷窗蒙着层淡金色的雾霭,那是反制脉冲残留的能量光晕。透过雾霭望下去,刚果雨林像块被打翻的绿墨,深绿、浅绿、墨绿在大地上晕染开,只有曼掌村所在的山谷泛着圈银蓝色的微光——那是阿果种下的光带核心正在生根。
杰克把开山刀别在腰后,正用布擦拭护目镜上的血污。镜片反射着机舱顶的灯,能看到他眉骨上新添的伤疤,是在日内瓦清理残余聚合体时被利爪划的。“左克说曼掌村外围的血藤还没完全枯死,”他往靴子里塞了把雄黄粉,“这玩意儿对付蛇虫管用,说不定也能治那些会动的根须。”
海伦的光带比在日内瓦时粗壮了些,银蓝色的光晕在她指尖流转,正小心翼翼地缠绕住左克的手腕。他的光膜还没修复,只能靠光带来维持通讯信号。“波依的通讯器在两小时前断了联系,”她的声音带着担忧,光带突然泛起涟漪,“阿果说村里的龙血树开始落叶了,这不是季节该有的现象。”
左克靠着舱壁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还留着淡蓝色的血痕。他怀里揣着块从世卫总部带出来的金属碎片,上面刻着伊莎贝拉未完成的基因图谱。“落叶是好事,”他突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丝锐利的光,“龙血树在自我净化,它的汁液会变得更浓,能暂时压制锚点源的活性。”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碎片,“但这也意味着,它快撑不住了。”
运输机突然颠簸了一下,机长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前方五公里出现能量乱流,是血藤形成的屏障,我们只能在这儿空投。”
我低头看向掌心的守心藤种子,它们比在日内瓦时饱满了许多,外壳的暗红纹路里渗出银蓝色的汁液,正顺着指缝往下滴。腕间的光带印记轻轻发烫,与地面的银蓝光晕产生共鸣,像在指引方向。
“准备跳!”杰克扯开舱门,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雨林特有的湿热气息,里面夹杂着血藤的甜腥味,“记住波依说的路线,沿着龙血树的气根走,那些根须会指引我们找到祭坛。”
海伦的光带突然暴涨,在我们周身织成道银蓝色的伞状屏障:“能量乱流会干扰方向感,跟着光带的牵引走,别掉队。”
左克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包里的反制装置配件,把金属碎片塞进我的手心:“这上面有伊莎贝拉留下的锚点源坐标,和祭坛的石柱子能产生共振,必要时……用它引开血藤。”
我握紧碎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掌心的种子安静了些。四人依次跃出机舱,光带屏障在下落时展开,像朵盛开的银蓝色花朵,将我们稳稳托向那片泛着微光的山谷。
距离地面还有百米时,能清晰地看到曼掌村的轮廓。竹楼的屋顶大多完好,但篱笆墙爬满了暗红色的血藤,那些藤须上的金色花苞正微微翕动,像无数只监视的眼睛。村口的晒谷场空无一人,只有波依老人常坐的竹椅翻倒在地上,椅腿缠着圈血藤,藤尖还滴着金色的粘液。
“阿果应该在祭坛。”海伦的光带指向村子深处,那里的银蓝光晕最亮,“龙血树的气根从祭坛一直延伸到村口,我们顺着根须走。”
光带屏障落地的瞬间,血藤突然躁动起来。篱笆墙上的藤须像被惊动的蛇,纷纷朝着我们的方向伸展,金色花苞绽开,露出里面细密的獠牙。杰克挥起开山刀劈砍,刀刃上的光带碎片与藤须碰撞,迸出串金色的火花,被砍断的藤须在地上扭曲蠕动,很快又重新拼接成新的藤蔓。
“这玩意儿和刚果的聚合体一样能自愈!”他后退两步,往藤须聚集的地方撒了把雄黄粉,“但怕这玩意儿!”
雄黄粉落地的瞬间,血藤发出滋滋的响声,迅速向后退缩,金色花苞也紧紧闭合。我们趁机钻进村子,踩着龙血树粗壮的气根往前走——这些气根比之前粗壮了三倍,表面覆盖着层半透明的膜,膜下流淌着暗红色的汁液,像大地裸露的血管。
路过阿婆家的竹楼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奇怪的窸窣声。我推开门,看到阿婆正背对着我们坐在织布机前,手里的靛蓝丝线在布面上织出蛇形图案,只是那些蛇的眼睛是金色的。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金色的粘液,嘴角咧开个僵硬的笑:“小远……来吃槟榔吗?阿公刚炒的……”
她的手腕上,暗金色的血管像蚯蚓般蠕动,顺着手臂爬向织布机上的布匹。海伦的光带突然缠上她的手腕,银蓝色的光芒渗入皮肤,阿婆发出声痛苦的呻吟,金色的粘液顺着皱纹流下,在衣襟上蚀出个小洞。
“她还没完全被同化。”海伦的声音带着急切,“守心藤的种子!快!”
我捏碎颗种子,将暗红色的汁液抹在阿婆的眉心。汁液渗入的瞬间,她眼睛里的金色褪去些许,浑浊的瞳孔恢复了丝清明:“祭坛……血藤在吸龙血树的根……快阻止它们……”
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暗金色血管疯狂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海伦的光带迅速收紧,将她牢牢裹住:“我在这里稳住她,你们去祭坛找阿果!”
“小心!”杰克往光带屏障上撒了把雄黄粉,“血藤怕这个,能撑久点!”
三人继续往祭坛赶,龙血树的气根越来越粗,表面的膜也越来越薄,能看到里面的汁液流动得越来越慢,像即将凝固的血。祭坛周围的银蓝光晕忽明忽暗,光带核心的光芒被层厚厚的血藤包裹着,那些藤须正顺着光带的纹路往里钻,像在吞噬光芒。
“阿果!”我朝着光晕大喊,里面传来阵微弱的回应,夹杂着光带的嗡鸣。
左克突然将金属碎片扔向血藤最密集的地方,碎片落地的瞬间,发出阵刺耳的高频声,血藤像被激怒的蜂群,纷纷朝着碎片的方向聚拢,露出中间道狭窄的缝隙。“快进去!”他拽着我和杰克冲进缝隙,“碎片的频率能暂时吸引它们!”
祭坛中央,阿果正被光带核心形成的屏障护在里面,她怀里紧紧抱着那片石柱碎片,守心藤的种子撒在石座周围,已经长出寸长的嫩芽。龙血树最粗壮的主根从石座下钻出,表面爬满了血藤,那些藤须正刺入主根,吸食着暗红色的汁液,主根的颜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灰。
“阿公把自己和主根绑在一起了!”阿果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主根中段——那里缠着圈藤蔓,藤蔓里隐约能看到个人形轮廓,波依老人的拐杖从藤蔓里伸出来,杖头的蛇纹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他在用自己的精血喂龙血树。”左克的声音发颤,“守心藤的嫩芽需要龙血树汁才能长大,他是在给我们争取时间!”
杰克挥刀砍向缠绕主根的血藤,却被光带核心的屏障弹开。“这屏障不让外人碰!”他急得用刀柄砸向地面,“阿果,你能打开吗?”
阿果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阿公说,只有守心藤认的主才能碰……它好像只认小远姐姐。”
我看向石座周围的嫩芽,它们的叶片正朝着我这边倾斜,茎秆上的银蓝色绒毛微微颤动。腕间的光带印记突然灼热无比,与光带核心的光芒产生共振,屏障在共振中泛起涟漪,露出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我进去。”我钻进缺口,守心藤的嫩芽立刻围拢过来,在我脚边织成道绿色的地毯。走到主根前才看清,波依老人的身体已经与龙血树融为一体,他的皮肤变成了树皮的颜色,手指化作细小的根须扎进主根,只有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暗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小远……”他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种子……种在……石座缝里……”
我蹲下身,将掌心的守心藤种子埋进石座的裂缝,又捏碎几颗种子,将汁液滴在龙血树主根上。汁液渗入的瞬间,主根发出阵嗡鸣,暗红色的汁液流动速度加快,将缠绕的血藤逼退了寸许。波依老人的胸口起伏变得明显些,皮肤下的暗金色血管淡了些。
“阿公!”阿果隔着屏障大喊,“你撑住!光带核心快发芽了!”
光带核心的光芒突然暴涨,银蓝色的光透过血藤的缝隙往外渗,那些原本在吞噬光芒的藤须开始枯萎,金色花苞纷纷掉落,化作黑色的粉末。左克和杰克趁机砍断残余的血藤,将屏障彻底打开。
海伦也赶了过来,她的光带缠着昏迷的阿婆,光带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但依旧稳定。“村里的血藤在枯萎!”她惊喜地喊道,“反制脉冲和光带核心产生了共鸣!”
龙血树的主根突然剧烈震颤,波依老人的身体与主根连接的地方冒出银蓝色的嫩芽,那些嫩芽顺着主根向上攀爬,所过之处,暗金色的血管迅速消退。他看着那些嫩芽,脸上露出抹欣慰的笑,眼睛缓缓闭上,手指化作的根须最后动了动,像是在抚摸嫩芽。
“阿公!”阿果扑过去,却被突然长出的守心藤拦住——那些刚种下的种子已经长成半米高的藤蔓,在她面前织成道屏障,仿佛在说“别打扰他”。
龙血树的枝叶开始重新舒展,枯黄的叶片纷纷掉落,新的绿芽从枝头冒出,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祭坛周围的血藤彻底枯萎,化作灰褐色的粉末,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左克检查着主根的汁液:“锚点源的活性降到了零,龙血树把它吸收了。”他看向波依老人与主根融为一体的地方,那里的银蓝色嫩芽已经开出细小的花,“他用自己的基因序列中和了锚点源,现在……他成了龙血树的一部分。”
海伦的光带轻轻覆盖在阿婆的手腕上,银蓝色的光芒渗入,阿婆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虽然疲惫,却不再有金色的浑浊:“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好多金色的小蛇……”
阿果蹲在守心藤屏障前,把脸颊贴在藤蔓上,轻声说:“阿公,你说过守心藤的花能听见种子的心跳,我听到了,它们在说‘谢谢’。”
阳光穿过龙血树的枝叶洒下来,在祭坛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守心藤的藤蔓顺着龙血树的气根蔓延开去,银蓝色的花朵与绿色的新叶交织,像在编织一张新的网。我低头看向掌心,最后一颗守心藤种子已经裂开,嫩芽顶端顶着滴暗红色的液珠,像颗小小的龙血树结晶。
左克走到我身边,手里拿着修复好的光膜,屏幕上显示着全球各地的实时画面:纽约的废墟里长出了守心藤,伦敦的大本钟上缠绕着银蓝色的藤蔓,东京的樱花树下,孩子们正用手接住飘落的光带碎片……
“种子的旅程才刚开始。”他的光膜映着我的脸,上面的银蓝光晕与守心藤的花朵产生共鸣,“但至少现在,它们知道该往哪里长了。”
杰克把开山刀插在祭坛的石缝里,刀柄上的光带碎片与守心藤的藤蔓缠绕在一起:“这刀就留这儿吧,替我们守着阿公。”他挠了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等下次来,给它浇龙血树的汁。”
海伦的光带在祭坛上空展开,银蓝色的光芒与龙血树的新叶交相辉映,在空气中织出曼掌村特有的草木染纹路:“光带会记得这里,记得所有守护过种子的人。”
阿果站起身,从竹篓里掏出新的种子,撒在龙血树的周围:“阿公说,种子落在土里,就会开始新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写到发芽的地方呢。”
风吹过龙血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波依老人在回应。守心藤的花朵轻轻摇曳,银蓝色的花瓣上,映着我们五人的影子,在阳光下缓缓晃动,像个未完待续的逗号。
或许正如阿果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那些散落的种子,那些破碎的光带,那些在黑暗里播撒的微光,终会在某天汇聚成照亮世界的河流。而我们,会带着新的种子,走向下一片需要光的土地。
离开曼掌村时,我最后看了一眼祭坛。龙血树的新叶在风中舒展,守心藤的藤蔓顺着树干向上攀爬,杰克留下的开山刀上,光带碎片正与花朵共振,发出细微的嗡鸣。
远处的雨林里,新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带着银蓝色的光,朝着阳光的方向,缓缓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