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人的视线,齐刷刷扫来。
俞晖抿了抿唇道:“是大嫂找了苏太傅家的苏公子帮忙,苏公子因为我,被那季指挥使审问了一番,甚至还……”
……甚至还哭了。
苏公子那样玉树临风的人物,竟哭成那样……
这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苏公子形象崩塌,怕是会影响仕途。
他继续道,“若非大嫂请动苏公子出面,季指挥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相信我是清白的,还派人详细核查?”
俞老太太呆住。
竟然真的是因为江氏?
所以,那五百两,确实是花在了刀刃上?
俞秀才吐出一口浊气:“晖儿,这是救命之恩,你必须要给你大嫂磕个头……”
北风吹了一夜。
江臻早上刚起身,杏儿就进来道:“夫人,二爷来了,在外面等着。”
昨夜,江臻就听杏儿说俞晖回来了。
预料之中的事,是以,她也并未当晚就去问情况。
她穿上衣裳,洗漱后,这才请俞晖进来。
俞晖一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江臻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大嫂,昨夜匆忙,未来得及当面拜谢……多谢大嫂救命之恩!”
江臻让桃儿扶他起来:“不过是恰巧认识几个朋友,你平安回来就好。”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俞秀才也来了,他拖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晖儿能平安归来,全赖儿媳奔走请动了苏公子,虽然昭儿当了官,但俞家依旧身份低微,没资格去见苏公子那样的贵人,所以只能拜托你……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一些山货,野菌、笋干、还有几只野味,不值什么钱,但都是顶新鲜的东西,聊表心意,儿媳能否代为转交给苏公子?”
江臻看去,确实新鲜。
怕是俞秀才昨晚让族里人连夜送来的。
苏家不缺钱,这份山货,确实是最有心意的谢礼了。
她正要开口。
俞昭就踏进了屋内:“爹,你也是读过书的秀才,难道不知苏家是什么门第吗,钟鸣鼎食之家,往来无白丁,这些山野之物,如何能登大雅之堂,送去岂不是平白让人看轻了我们俞家?”
俞秀才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还是坚持道:“苏公子对晖儿有救命之恩,我们倾其所有也难报万一,这些虽不值钱,却是我俞家能拿出的最好的心意,比那些虚头巴脑的贵重礼物更显真诚。”
“真诚有何意义?”俞昭语气强硬地打断,“人情往来,自有规矩,这份谢礼,我会重新准备,定会备上厚礼,彰显我俞家的谢意,届时,还需劳烦你——”
他看向江臻,“有劳阿臻从中引见,我亲自登门致谢。”
“不用重新准备了。”江臻淡声道,“就这些挺好。”
“你一个内宅妇人,懂得什么交际往来?”俞昭皱眉,“这种大户人家的往来人情,还是让菀仪来准备登门谢礼更为妥当。”
江臻直接被这话气笑了:“我说了,苏公子就喜欢这些。”
“你!”俞昭有些恼了,“江臻,你不要胡闹行吗,这份人情是俞家欠下的,如何还礼,该由我来主张!”
江臻懒得再与他争辩,直接转向俞秀才:“爹,这些都是好东西,就是太多了,帮我分一分,苏家、裴家、将军府,还有……季指挥使家中,我都送一些过去尝尝鲜。”
“季家?”俞昭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江臻,你莫不是疯了?你以为季指挥使是什么人?他就算一时宽厚放了俞晖,也并不意味着,他是个能接受这等乡野馈赠的人!”
虽然江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与裴琰这等纨绔子弟,甚至同将军府的寡妇交好,尚能理解,毕竟物以类聚,一群不务正业的乌合之众。
就连苏屿州,与裴琰走得近后,这阵子在朝堂之上也显得才思枯竭,颇有泯然众人矣的趋势。
可季晟不一样。
那是正二品的朝廷重臣,锦衣卫指挥使!
他的位置不是靠家族荫庇,是实打实在尸山血海里一步步爬上去的!
这等手握生杀大权、心性莫测的人物,会看得上这点山野土货?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极!
“昭儿,这些贵人对俞家有恩,我们心存感激便是,至于如何表达谢意,儿媳自有分寸,你……莫要总想着借此攀附。”俞秀才上前开始分拣,“大雪天新鲜的山货难寻,若是那些贵人喜欢,儿媳你回头告诉俞晖,我们再送些来……”
俞晖点头:“只要苏公子他们喜欢,要多少有多少。”
江臻笑着道:“好。”
俞秀才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他这儿媳,从前便是里外一把好手,性子坚韧。
如今到了京城,见识愈广,处事愈发沉稳周全,隐隐已有了当家主母的魄力和风范。
可惜昭儿……眼睛总是向上看,一心只想攀附权贵,却连最根本的仁义之心都快要丢掉了,哎……
三人默契地不再理俞昭。
只留他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分拣完毕后。
俞晖帮着将山货送上马车,江臻去各家送礼。
穿越到这个时代,无论是镇国公府的淳雅老夫人、苏家的老夫人,还是将军府的傅夫人,虽性格各异,但明里暗里对她都算和善,甚至多有回护。
她该亲自走这一趟。
马车先停在了镇国公府大门口。
门房的下人一见是江臻,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老夫人说了,只要是俞夫人登门,不必通报,请俞夫人随小的这边走。”
走到穿堂处,正好遇上了裴琰的继母白氏。
白氏一见到江臻,就皱了皱眉。
尤其是看到杏儿拿着的山货时,眉眼间溢出一抹淡淡的嫌弃。
就这种山野村妇,她不懂,裴琰为何会与之深交,老夫人为何会热情相迎……
难道,裴琰近来这般出挑,与这位俞夫人有关?
不,不太可能。
一个连人情往来都上不得台面的妇人,会影响裴琰?
简直荒谬。
白氏心中各种念头闪过,面上却露出笑容:“原来是俞夫人来了。”
江臻的笑容和她差不多:“白夫人安好,一点乡野之物,给府上尝个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