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思思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这些把我拖进地狱的坏人叫作人贩子。
而那个叫葛爷的老头,是最坏的人贩子。
人贩子不是人,所以它们也没把我们当人。
之前我是被养在猪圈里的“猪崽”,现在成了“瘦马”。
什么是“瘦马”?
就是从小培养,经过各种训练,以供将来进行性剥削或卖给特定人群的女孩。
宋老师说,“瘦马”在很早以前就有,是古代的陋习。
一个狭窄低矮的房间,时常短路的钨丝灯泡,通风窗口的扇叶总是响个不停。
七八张高低不齐的桌子,冒出钉子的板凳。
这里就是我们的教室。
而那个脖子上带着锁链的女人就是宋老师。
她是教导“瘦马”的老师,但她不是人贩子,她是人贩子绑来的肉票。
听说她以前真是个老师,在去支教的山路上被人贩子给绑走了。
她没有亲人,作为肉票没有价值,就被强迫成了培养“瘦马”的老师。
她平常教我们识字算术、事理常识,在没有人看管的时候,也偷偷教导我们正确的观念和认知。
她没把我们当作“瘦马”,只是学生。
宋老师是我在暗无天日中唯一的光亮。
可她自己也在没有光的地狱里
那个教室是我们学习的地方,也是宋老师被囚禁的牢房。
我们放风的时候,还能在用高墙和铁丝网围起来的天井里透口气。
可宋老师从没有走出过那间牢房,我只看到过有人进去
那个叫阿展的看守去得最频繁,几乎每天都去。
我和思思姐蹲在天井的铁丝网边上,总是能听见教室里宋老师凄厉的哭喊。
阿展那个畜生每次推门出来脸上都挂着得意,他欺负宋老师的时候,我真想杀了他!
但也只能是想,就像我们想回家一样
在这里待得久了,真就记不清时间了。
我的个子高了很多,应该比猪棚里的矮墙高了。
夜里,外面又响起了鞭炮声,我躺在床上数了数,我应该有十岁了。
一向话很多的思思却一句话也没有,很沉默。
思思和我一样很瘦,但她的个子比我高一个头,已经像个小大人了。
我忍不住转过头,“思思姐,你今年几岁了?”
这是我问她问的最多的问题,可她一直没有回答。
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前低哑,“双双,你很想长大吗?”
我反问道,“你不想吗?长成大人,说不定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她苦笑了一声,“傻瓜,我们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因为我们是吃不饱饭的‘瘦马’,没有力气也跑不动路。
他们之所以把我们养大,是为了用我们赚钱。
我们长大了,就跟跑不掉了”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双双,我真的不想被卖掉
我不想长大
我我以为我能等到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的”
她拼命捂着嘴巴,不让哭声放出来。
我起身爬到了她的床上,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轻声安抚道,“思思姐,我们一定能回家的”
第二天,他们把思思从我身边带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阿展把我打了个半死。
葛爷叼着烟,摆了摆手,“行了!打死就亏本了。”
我被绑在了天井的铁丝网上,饿了一天一夜。
其他出来活动的“瘦马”看见了我,就会变得更听话。
葛爷蹲到我面前,一边往我脸上吐着烟,一边剥开了一颗糖,“双双,你一直很听话,这是怎么了?”
我刚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像是裂开了一样,又干又痛,声音发涩,“你们把思思带去哪了?”
他脸上挂着很恶心的表情,“思思长大了,我送她去学本事了。
你乖乖听话,等再过两年,我也送你去学本事。
说不定你还能跟她再见面呢!”
他把剥好的糖递到我嘴边,“所以,你会好好听话的对吗?”
这次,我没有含下那颗糖,倔强地撇过头去。
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瞳孔是浑浊的黑色,“果然再听话也会有叛逆的时候!”
他把糖狠狠地摔在地上,拔下嘴里的烟,又一次摁在了我的胳膊上!
很疼!真的很疼,但是我忍住了没哭出声
“再饿她一天!”
高墙和铁丝网围起来的天井是我们放风的活动区,地面是水泥的,上面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即使外面的天气再好,也与我无关。
抬起头,天永远是灰蒙蒙的,是发烂发臭的黑色。
低下头,我遍体鳞伤,是粘稠的血色。
一个人的双人间,我总是侧躺着,在黑暗里看着对面那张空床发呆。
我睡不着觉的时候,总习惯用手抠着胳膊上结痂的疤。
“哐啷”一声!铁门从外面被打开,像是应激反应,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坐得端正,一动不敢动就像一根木头一样。
漆黑的房间亮起门外的光,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被阿展粗暴地推了进来。
“双双,新来的货,你教教她规矩!”他猛地关上门。
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孩子身上现在穿的衣服就是我当年刚进来的时候穿的那一件。
她缩在墙边,浑身抖得厉害,呼吸一抽一抽的,像是哭得没力气了。
我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李依萱姐姐,你也是被坏人抓来的吗?”
“妹妹,在这里你要保护好自己,学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和姓氏。
你不能再叫‘李依萱’了,就叫‘依依’吧”
她声音沙哑,带着委屈,“为什么?如果我没有名字的话,爸爸妈妈会找不到我的!”
我走到她身边,抱住她发抖的身子,“但是我们必须先活着,只有活着,世上还在找我们的人才能找得到。
不要哭,如果不会忍耐的话,会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