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书院闭门那天,没有仪式。
独眼老头只是摘下匾额,换上一块无字木牌。龙角少年(赤离转世)蹲在台阶上,看老头把三千柄名剑一一浸入归墟水——剑身入水的刹那,剑刃上的所有记忆便化作银鱼游散。
“师父呢?”少年问。
老头指向书院最深处的剑冢。
那里本应葬着“葬鸦”,如今却立着一柄木剑,剑下压着张泛黄的渔村海图。图上所有航线最终都汇聚到一点——陈小渔的坟。
木剑无锋,却刻着一行极小极深的字:
少年在整理藏书时,发现《锈剑录》末页还有夹层。
撕开后,一粒铁锈簌簌落下。间,他看见陈林最后的记忆:
渔村深夜,陈小渔弥留之际,手中紧攥的鸦纹铜钱突然发烫。
她似有所觉,看向窗外——那里空无一人,唯有月光将桃枝的影子投在墙上,恰似一个负剑而立的身影。
“爹。”老人浑浊的眼里忽然清明,“灶台砖下……银票早花完啦。”
- 一缕没入她眉心,带走最后一丝痛苦;
- 一缕缠上床边老狗的颈毛,让它安然闭眼;
- 最后一缕飞出窗外,在海面凝成个斗笠虚影,向着归墟长揖到地。
铁锈在此化为齑粉,只余掌心一点湿润,咸得像海风混着泪。
少年在剑阁地窖找到一架水钟。
钟底沉着把青铜钥匙,能打开陈林从不让人进的东偏房。推门刹那,三千道剑气呼啸而来——屋内没有家具,只有悬浮的剑气凝成无数画面:
- 雪原上,陈林将哭闹的剑婴裹在兽皮袄里,呵气暖她冻红的脚趾;
- 幽冥界,他跪在判官殿前,用半身精血换谛听转世为犬;
- 渔村外,斗笠人躲在礁石后,偷看女儿出嫁时笑中带泪……
所有画面中央,悬着一卷以发为绳的竹简。首无题剑歌:
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了柄插在灶台边的切鱼刀。
闭院前夜,少年偷溜出去,按海图找到了陈小渔的坟。
他刚要触碰,身后传来独眼老头的声音:“左边埋着坛梨花白,挖出来。”
酒坛出土,泥封上刻着“嫁妆”二字。拍开刹那,海风突然静止,坛中飘出个虚幻的斗笠人影,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
“这蠢龙我带走了。”人影揉揉少年龙角,“书院钥匙给你。”
虚影消散时,少年手中多了把青铜钥匙——正是打开东偏房的那把,只是钥匙齿痕变成了“小渔”二字。
百年后,新的归墟书院落成。
龙角青年(曾经的少年)在正堂挂上两块并列的匾:
有渔民说,月圆之夜能听见书院传来剑鸣,时而狂放如雪原猎户,时而温柔似灶边絮语。而每逢暴风雨来临,总有个戴斗笠的虚影站在最高礁石上,锈剑所指处,骇浪自动分开一条平安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