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离去后的工坊,空气仿佛凝结成一块冰冷的铁。
林羽久久伫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作为“烙印”的扳手,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渗入骨髓。
丹藏的贪婪与狠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来自黑暗深渊的凝视,一旦被盯上,便是不死不休。
自那晚的谈话后,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林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哥哥鼬每日巡查边境哨所的路线,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那条曾被鼬用脚步丈量了无数遍、笔直如利剑的路径,如今,总会在途径第七回声站时,向外多绕行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
更奇怪的是,通过工坊内与各个回声站联动的监察仪,林羽发现,鼬每次在这个弧度的顶点,都会停留恰好六十三秒。
不多不少,精准得如同某种刻板的仪式。
这绝非巧合。
林羽心头疑云密布,他没有声张,只是在一个清晨,悄然在第七回声站周围的地面布设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查克拉感应膜。
这种特制薄膜对物理触碰毫无反应,却能精准捕捉到任何残留的能量波动。
黄昏时分,鼬的身影如期而至,绕行,停留,然后离去。
林羽立刻调出了感应膜记录的数据。
当数据在光屏上具象化成一幅能量残影图时,林羽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幻术余波。
它模拟出的场景,不是什么复杂的战术推演,也不是警戒结界,而是宇智波大宅后院的一角——那棵他们童年时最爱攀爬的古槐,以及树下那口用来报时的小铜钟。
幻术的画面中,两个身高相仿的孩童正并肩站着,用力敲响铜钟。
可就在钟声响起的下一秒,其中一个稍矮些的孩童身影,便如烟雾般突兀地消散了。
只留下另一个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敲钟的动作。
六十三秒,不多不少。
林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孤单的幻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他终于明白了。
哥哥不是在巡查,也不是在警戒。
他只是在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重演那段被他亲手割舍、却又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站在光明的坦途上,却每天都要分出六十三秒,走进自己亲手制造的、名为“失去”的阴影里。
几天后的深夜,暴雨如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木叶的每一寸土地。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工坊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第五回声站的信号指示灯突然变成了刺目的红色——电路被雷电击穿了。
林羽皱了皱眉,披上雨衣便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就在他抵达第五站,准备打开检修口的瞬间,右眼眼眶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
那是当年被“反派系统”强制改造时留下的神经警戒机制,只有在宿主遭遇极强烈的情绪波动,或是感知到致命威胁时,才会激活!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雨幕,望向不远处。
昏黄的路灯下,一道孤寂的身影静静伫立。
是鼬。
他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那身暗部的制服,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手中那柄代表着监察官身份的短刀垂向地面,雨水顺着光滑的剑鞘汇成一道细线,没入积水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羽心头一沉,快步走上前。
离得近了,他才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清了哥哥的异样。
鼬的左肩,一小块衣料被划破,黑色的劲装下,暗红的血迹正被雨水不断冲刷、稀释,但依旧顽固地向外渗透着。
伤口中央,赫然是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状如飞蝗的金属镖!
更让林羽瞳孔猛缩的是,以伤口为中心,一圈圈诡异的灰色纹路正在皮肤下缓缓蔓延,如同活物一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那纹路,像极了当年团藏用来操控那些被洗脑的“根”部傀儡忍者的神经毒素!
学塾的医疗室里,灯火通明。
林羽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枚毒镖,但鼬的嘴唇紧抿,无论林羽怎么问,他都对遭遇的袭击闭口不谈。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林羽不再追问,转身取来一台手提式共振仪。
他将仪器探头对准那片仍在扩散的灰色纹路,启动了扫描。
“滴滴滴……”
屏幕上,一行行复杂的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份被他封存在资料库最深处的档案上——“静默组,早期精神干涉药剂,代号:回音。”
他猛然记起,一份缴获的审讯记录中提到过这种药剂的最终用途:“……植入观察对象体内,用于远程监视其剧烈的情绪波动,并在必要时……引发神经共振,使其陷入可控的混乱。”
哥哥,早已成为了敌人安插在身边的“情绪探测器”!
怒火与寒意瞬间贯穿了林羽的四肢百骸。
他一言不发,转身冲进实验室,连夜对缴获的“根”部设备进行改造。
天亮时,他拿着一个黑色的、毫不起眼的金属颈环,走回了医疗室。
他将颈环递给已经处理好伤口的鼬,声音沙哑却平静:“内置了微型声波干扰器,能破坏那种毒素的共振频率。下次,别一个人走夜路。”
鼬接过那枚尚带着林羽体温的颈环,入手微沉。
他摩挲着上面平滑的金属表面,指尖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是怕死……是怕在我清醒的时候,又说出伤害你的话。”
那些被系统逼迫着说出的“逆言”,终究成了兄弟间最深的一道疤。
数日后,宇智波新一代翘首以盼的“新魂契仪”首次联合调试仪式,在中央广场隆重举行。
所有回声站的青年负责人都已就位,气氛热烈而庄重。
仪式开始前,林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对象征着最高权限的双纹钥匙,郑重地交给了他的弟子——宇智波健,自己则退到后方的总控台,负责监控全局数据。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言:未来,属于年轻人。
宇智波健激动得满脸通红,他高高举起钥匙,正准备宣布调试开始。
就在此时!
广场上所有的扩音设备,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
紧接着,一个经过扭曲处理、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声音,响彻全场!
“……蛊惑后辈,亵渎祖制!你这个逆子!”
那是当年族会听证会上,大长老怒斥林羽的原声!
录音被无限循环,音量陡然拔高,其中更被混入了一种能够引发精神共鸣的次声波。
“嗡——!”
在场许多心志不坚的年轻族人,瞬间脸色煞白,脑中仿佛被重锤猛击,眼前出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幻象,抱着头痛苦地嘶吼起来。
一场盛大的庆典,瞬间变成了混乱的炼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入场中!
鼬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中央,猩红的三勾玉写轮眼急速旋转,强大的瞳力化作无形的利刃,强行切断了那条阴险的幻术音频链!
扩音器瞬间失声,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噗——”
然而,鼬的身体也猛地一晃,因为过度激发瞳力反噬,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呕出,洒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哥!”
林羽第一时间冲上前,死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鼬靠在弟弟的肩上,急促地喘息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愧疚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又没能……保护好你。”
深夜,祖祠的废墟前,月凉如水。
林羽独自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用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右眼的特制护目镜。
镜片上,映出他冰冷而沉静的脸。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回头。
鼬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清冷的月华照亮了他半边脸,一如既往的俊美清冷;而另外半边脸,则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脸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正在他的体内疯狂地争夺着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没有递来象征权力的钥匙,也没有做出结印的姿态。
而是做出了一个林羽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属于童年记忆深处的手势——掌心向下,五指微张,轻轻地、安抚般地摇晃着。
那是小时候,每当他做了噩梦,哥哥哄他入睡时,才会做的动作。
林羽擦拭护目镜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汹涌的酸楚毫无征兆地冲上喉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说过最难听的话,我都说完了。”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破碎的颤音,“现在……换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一个普通的哥哥。”
林羽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道被光与影无情撕裂的身影。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拥抱,也没有去触碰那张痛苦的脸。
而是用一种无比坚定、不容置喙的姿态,轻轻地,覆盖在了哥哥那只依旧紧握着监察官短刀的手背上。
“不用学会普通。”
林羽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金石交击。
“你只要记得,这一次,轮到我挡在你前面。”
夜风吹过废墟,卷起两人宽大的衣角,在空中纠缠、翻飞。
就在此时,远处的钟楼,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轻响。
叮——
那声音比往常预定的报时,早了整整七秒。
林羽的瞳孔,在深沉的夜色中,骤然收缩。
他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