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空闲的另一只手蠢蠢欲动,正要出手,就听“嗖”的破空声响起。
一道凌厉的鞭影裹挟着劲风,狠狠抽在了睿亲王右手的手背上。
“啪!”
长鞭直接在他手背上抽出一道两寸长短的血痕,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渗出。
睿亲王倒抽了一口气,疼得浑身一颤,缩回了手,手腕抖得厉害。
他低头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勃然大怒地咆哮道:“反了!反了!你们燕国公府是要造反了吗?!竟敢伤本王?!”
今上是他的同胞兄长,一向待他亲厚。自今上登基以来,满朝上下谁不敬畏他三分,从未有人敢伤他!
“萧泽。”
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音刺入他耳中,直呼其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打你,干谢家何事?!”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凌厉的鞭影破空而来,比上一记更狠更快,“啪”地抽在了他的小臂上。
力道之大,竟将他的袖管抽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小臂上也多了一条血痕。
睿亲王痛呼一声,循着声音望去,待看清几步外那个执鞭而立的老妇时,瞳孔骤然收缩,不敢置信地惊呼道:“皇姑母?!”
“您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睿亲王只注意新娘子和谢家人,根本没注意到昭阳大长公主也在宾客之中。
昭阳大长公主讥诮地扬了扬唇角:“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睿亲王这么威风!”
一句话掷地有声,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方才还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睿亲王,在面对昭阳时,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他不敢直视昭阳那张苍老却依旧睿智的眸子,干巴巴地说:“皇姑母,方才是我太冲动了。”
话音刚落,就听女子恍然的低呼声自喜堂的另一边飘来,伴着一下轻轻的击掌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啊——”
云湄微微侧头,仿佛此刻才想起来般,抬手掩住唇角,故作惊讶道:“睿亲王?莫不是那位闻喜县主的父亲?”
“正是这位睿亲王。”坐在她右手边的湛知夏立刻心领神会,摇着折扇,直点头。
云湄似笑非笑道:“难怪闻喜县主向来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她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知夏,你可得引以为鉴。莫要仗着你叔父撑腰,就恣意妄为、横行霸道,丢了湛家的脸面。”
湛知夏潇洒地转了转折扇,笑眯眯地应道:“婶婶放心,我有分寸。跑到别人的婚礼上撒野这种荒唐事,我可做不出来。”
两人一唱一和,听得睿亲王脸色一沉,差点当场发作。
可当他瞥见两人身边端坐的定南王湛星阑时,到了嘴边的怒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咬牙忍下。
昭阳大长公主原本还在琢磨睿亲王的来意,听到云湄反复提起“闻喜”,心头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只觉得荒谬又可气,简直要被这对父女气笑了,失望地连连摇头:“丢人现眼!”
“萧泽,皇家的脸面,都被你和你那不懂事的女儿给丢尽了!”
“惯子如杀子,你若是管教不好女儿,我不介意代你管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睿亲王僵硬的脸庞,呵斥道:“今天是谢珩与景星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坏了喜气。”
“你,立刻给我滚!”
说着,昭阳大长公主捏着长鞭的手指指向喜堂大门,语气里的决绝不容违抗。
睿亲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满是不服气,却半点不敢跟昭阳大长公主硬刚。
他这位皇姑母是太祖皇帝的嫡女,年轻时曾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为大景朝立下赫赫军功,更握着太祖皇帝亲赐的黄金锏,上可打昏君,下可打佞臣,便是当今圣上见了她,也得敬其三分、忌惮三分。
睿亲王对着昭阳大长公主匆匆行了一礼,仓促道:“皇姑母,小侄……先行告退。”
他连手背上的伤口都顾不得包扎,捂着流血的右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走出喜堂,背影略显狼狈。
燕国公对着昭阳大长公主拱手行礼,笑眯眯地说:“大长公主殿下,今日多亏有您出面镇场,否则这场婚礼怕是要被搅得一塌糊涂。”
“改天,本公请你吃酒。”
昭阳大长公主随和地摆了摆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吉时不等人,赶紧继续拜堂吧,别误了吉时。”
“是是是!”燕国公连连应声,转身对着一旁的全福人催促着,“快,继续开始吧!”
昭阳大长公主将手中的长鞭递给身边的孙女凌曦微,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意味深长地瞥了小丫头一眼。
过去这几日,孙女总是变着法子鼓动她来参加这场婚礼,莫不是这丫头早就料到今天会出事?
凌曦微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还对着祖母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上回状元楼一别后,她就担心闻喜县主会在明皎与谢珩的婚礼上闹事,这才软磨硬泡地把祖母给忽悠了过来。
只是她没想到,今天来闹场的不是闻喜,竟是睿亲王!
那么闻喜又去了哪儿?
凌曦微心里打了个嘀咕,却也没时间细想,这时,前方再次传来全福人洪亮的高喊声:“二拜父母!”
谢珩指尖轻动,温柔地拉了拉手中的红绸,牵引着身侧的明皎转过身。
两人步伐默契,整齐划一地对着上首主位的燕国公夫妇躬身行礼,动作恭敬又郑重。
全福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对新人,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待两人礼毕起身,便迫不及待地高声唱喏:“夫妻交拜!”
谢珩与明皎再次同步转身,面对面而立。
隔着厚重的大红盖头,明皎清晰地感觉到身前一道炽热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盖头,落在她的眉眼间。
两人微微躬身,行完了最后的交拜之礼。
盖头之下,明皎依然看不见谢珩的脸,视线又落在他左腕上那淡蓝色的手串上。
莹润的宝石珠子在灯火的映照下灿如皎月,表面泛着一层细腻的光泽,显然是被人用手指反反复复地摩挲过无数次……
去洞房的路上,她忍不住小声地问了他一句:“这是月光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