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冻土之上,另一个“沉书雁”不知何时已然凝实,她双掌合于胸前,指尖掐出繁复印诀,口中诵念短促的咒文。
一道炽烈耀眼的湛蓝雷霆自她掌心迸发,撕裂空气,带着至阳至刚的破邪气息,直劈司徒清玄后心!
司徒清玄甚至未完全转身,手中那柄魔剑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向后一撩,剑身竖瞳漠然转动,轻易便将那道雷霆挡下,蓝白电蛇在漆黑肉质的剑身上跳跃几下,便黯淡湮灭。
他眼中戾气一闪,倒掠之势戛然而止,身形如陨星般骤然折返下冲,魔剑直指地上施法的沉书雁,剑势凌厉无匹。
剑锋触及地面,冻土炸裂,却只斩中一片急速淡去的残影。
与此同时,他袖袍之中,数条顶端触须如毒蛇出洞,激射而出。
“嗤啦!”
锦袍撕裂声响起,沉书雁的被硬生生捆缚拖回。
司徒清玄手腕一抖,触须收紧,将她猛地拉回身前,魔剑剑尖再次精准地抵上她的心口,他声音里带着残忍的戏谑:
“我看这次你往哪儿——”
“跑”字未出,剑已刺入。
可被刺中的沉书雁,竟再次对他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身形轰然溃散,复又化作漫天狂舞的幽光蛊虫。
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连人带剑暂时困锁在中央。
“雕虫小技!”
司徒清玄怒意升腾,周身黑气轰然爆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侵蚀染黑了周遭魂光交织的虫网。
困锁的光网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声,眼看便要彻底破碎。
然而,当黑光散尽,蛊虫湮灭,司徒清玄抬头环视,目光陡然一凝。
雪原之上,前后左右,高低错落整整九道披着暗锦长袍的“沉书雁”,将他无声无息地围在内核。
她们气息相连,魂光隐隐共鸣,竟难以分辨孰真孰假,或者说皆真皆假?
司徒清玄握剑的手紧了紧,随即却冷笑出声:“一缕残魂,分神化念的把戏倒是会得挺多。”
九道身影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回响,却冰冷一致:
“我说了。”
“拦住你”
“我便够了。”
司徒清玄眼中黑气翻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会些惑人耳目的戏法便以为能赢我?”
话音未落,他反手将手中那柄长剑,狠狠插入脚下冰层。
“哢——哢嚓嚓——!”
以剑尖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复盖了方圆数十丈的冰面。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自地底传来,整片冰层轰然塌陷!
巨大的冰块倾轧崩裂,激扬起遮天蔽日的雪沫冰尘。
那九道“沉书雁”的身影,在这天崩地裂般的无差别冲击下,如同泡影般同时溃散,再次化为漫天幽蓝魂光凝聚的蛊虫,发出尖锐的嗡鸣,汇成一股洪流,前赴后继地扑向中央的司徒清玄。
司徒清玄立于崩塌冰原的中心,身形在激荡的碎冰与雪尘中纹丝不动。
面对汹涌而来的虫潮,他甚至没有挥剑,只是抬起那只缠绕着漆黑物质的右手,凌空一握。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打笆蕉的闷响连成一片。
魂光蛊虫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在他身周三尺之外置连爆开,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几个呼吸间,最后一粒光点也熄灭在呼啸的风雪里。
冰原崩塌渐止,满地狼借。司徒清玄踏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四周尽是破碎的冰棱与积雪。
他微微眯起眼,方才种种画面在他脑中飞速掠过。
他心中那丝被戏弄的暴戾稍稍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冰冷的明悟。
“原来如此。”
司徒清玄忽然笑了笑,道:“你就是凭借最开始的蛊虫,给我施加了幻术,刚才我们打了这么久,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对不对?”
远处。
沉书雁束手而立,看不出个悲喜。
冰窟林地,古树之下。
许长卿懒洋洋地躺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嘴里叼着根草茎,望着头顶冰窟缝隙透下的微光,眼神放空,仿佛神游天外。
道童不知何时已从高枝跃下,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紧锁:
“我不明白,强敌将至,生死攸关,你为何是这般姿态?莫非是自知无望,已经放弃了?”
许长卿闻声,只是慢悠悠地吐掉草茎,笑了笑:
“我什么姿态好象跟你这看门的,没什么关系吧?”
道童面色一沉,拂尘柄在掌心敲了敲,语气转冷:
“你该不会以为,光凭外面那个只剩残魂的女鬼,就能打赢司徒清玄吧?他如今的状态哼,她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哦?”
许长卿终于偏过头,垂下视线看向他:“还真不一定。”
“痴心妄想!”
道童嗤笑,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拂尘柄:
“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踏平那点阻拦,出现在这石门之前,到时候,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许长卿忽然伸了个懒腰:
“既然你这么肯定沉书雁打不过他,也拦不了他太久”
“要不你猜猜看——”
“为什么我还是让她去拦?”
道童眉头拧紧,盯着许长卿看了片刻,旋即冷笑一声,拂尘甩得啪啦作响:“故弄玄虚!不过是黔驴技穷,想多拖延些时辰,寄望于石门洞开、仙剑认主的奇迹罢了!这等拙劣心思,瞒得过谁?”
许长卿点点头,语气平淡:
“很好,那你觉得,这一层心思司徒清玄想不想得到?”
道童毫不尤豫:“他心思剔透,剑心通明——即便如今哼,自然想得到!”
“既然如此,”
许长卿目光如沉静的水,看不出深浅,“你觉得,他现在会怎么想?”
“怎么想?”
道童嗤笑,仿佛听见极可笑的问题:“当然是看穿你的拖延把戏,更迫不及待,更想立刻碾碎你这只碍眼的虫子,夺走一切!”
“你以为这能乱他心神?只会让他杀意更盛!”
许长卿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扩大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赞赏的意味:“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