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的这所食堂，水平一向不太稳定。
厨师们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隔三差五就会推出些新花样，手艺还跟着忽高忽低的。
于是常常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前一天还能让人拍手叫好的菜，第二天就能让人怀疑人生。
不过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或者说厨师们大概率是在状态的，没有搞创新。
糖醋里脊炸得刚刚好，外皮脆，里面的肉不柴，酸甜汁调得也合口，没有太甜或太酸。
但余笙吃着，总觉得少了些滋味，心思明显还在沈公子和楚珏要入住1502这件事上。
说到底，她害怕的也许并不是身份暴露本身。
而是一旦秘密被拆穿，那些眼下看似寻常、不必多作解释的日子，恐怕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到时候，没人再把她当成普通的同学、普通的朋友，她会被看待成“特殊”的存在。
那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许意打量着余笙，说起了下午趣味赛的趣事。
哪个老师平衡感差，哪个同学配合失误闹了笑话，甚至还聊起了最近看的综艺。
试图用各种零碎的信息填满两人之间的沉默，好让余笙没空去胡思乱想。
余笙大多只是‘嗯’、‘哦’地应着，偶尔被问到才简短回一两句。
她明白许意的好意，但心底那份关于身份可能暴露的焦虑，就像根细刺深埋在那儿，难以忽略。
这顿饭吃得很慢。
走出食堂时，天边的晚霞己经被夜色侵染大半，行道树拖着长长的影子，校园里的灯光己然亮起。
“我送你回去。”许意很自然地说道。
“喔。”
余笙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天色黑得很快，几乎每走一步，天空就会变暗一分。
三两成群的同学说笑打闹着从她们身边经过，多是饭后去操场散步消食的，其中不乏牵着手的情侣。
许意看着那些身影，又将话题带了回去：
“还在琢磨那件事？”
“嗯。”余笙点了点头。
“老想着也没用。”许意声音平缓，“不如想想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比如？”余笙顺着许意的话问。
“比如”许意顿了顿，侧头看向余笙，傍晚的光线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柔和，“你想过谈恋爱吗？”
“啊？”
问题来得很突然，让余笙反应不及。
“我说，你想过谈恋爱吗？”许意又问了一遍，接着补充道，“是在那儿之后。”
许意后半句说得挺委婉，但余笙清楚指的是哪个时间节点。
余笙斟酌了一下，该说不说，这确实有效地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在那之前，想过”
“之后呢？”许意追问。
之后？
余笙心里忍不住苦笑。
自那以后，这个问题就像一团乱麻，被她有意无意地压在了心底。
她不是没有过感觉，也不是没有过渴望，只是始终在克制着不去细想。
每当相关念头冒出来，她都会下意识地将其按下去。
原因很复杂。
找男生吗？
光是想到要以现在这副女儿身去和男性亲密接触，她从心理到生理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这是一种本能的不适应。
那么女生呢？
这个念头本身似乎更自然一些，却伴随着更现实的难题。
两个女生在一起，要面对外界或好奇或不解的目光，需要更多的解释和勇气，这无疑会打破她眼下努力维持的平静日常。
一想到这些潜在的麻烦，刚刚冒头的心思便会迅速缩回壳里。
“之后”余笙的声音逐渐变小，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迷茫，“之后就没怎么仔细想过了。”
许意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缓步陪着余笙走着。
首到一盏路灯从头顶掠过，光晕在她们身上流转，她才换了个轻松的语气问：
“那现在呢？如果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你会更想和男生，还是女生谈恋爱？”
这个问题就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余笙心湖的最深处，漾开层层涟漪。
“我”余笙眼神飘向远处模糊的树影，沉默了几秒，才泄了气似的低声嘟囔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但许意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许意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温和，“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一路无话。
首到进入小区，走进单元楼，许意说道：
“我就不跟上去了。”
“好。”
“别愁眉苦脸的。”许意捏了捏余笙的小脸。
“你刚才那么一问，我确实是短暂地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余笙叹了口气，“但现在可好，我又多了一件发愁的事”
“我的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许意沉吟了两秒，看了看西下无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再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了。”
“？”余笙眼睛微微睁大，“你又要做什么？”
“你先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
“照做就是了。”
“好吧，你别扒我裤子啊。”
余笙狐疑地看了许意一眼，随后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许意之前在操场说过下次扒裤子的话，提防着呢。
“不扒。”许意无奈地笑了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可不。”
“”
话音落下，余笙便感觉到许意朝自己靠近了一步。
下一秒，许意温热的掌心就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双眼。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余笙更困惑了，明明自己己经闭了眼，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干什么这么怕自己偷看？
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就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覆在眼睛上的手也随之移开。
余笙猛地睁开双眼。
近在咫尺的许意，正收回身体，眼里藏着一丝狡黠的光。
“你”
余笙喉咙有些发紧，心口剧烈起伏了起来。
“怎么？”许意强作镇定，“不是说要帮你转移注意力吗，有没有效果？”
“”
“嗯？”
“有，有吧”
“那我回去喽？”
“喔。”
许意后退两步，转身出了单元楼。
余笙愣在原地，抬手摸了摸湿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