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裹着维多利亚港的湿意扑上岸,红磡体育馆后台的暖气却像失了魂,3号休息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雾,把外面此起彼伏的歌迷欢呼声滤得只剩模糊的嗡嗡声。
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最长的那截是吴语刚掐灭的,深褐色的烟灰簌簌落在他深灰色西装裤的裤脚,他却没心思拍——手里攥着的嘉宾名单已经被指尖捏出了褶皱,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格外显眼。
“宝利金那边怎么说?阿伦还过不过来?”吴语的声音带着点哑,像是凌晨五点没合眼的疲惫。
作为tvb劲歌金曲的总策划,他比谁都清楚,谭阿伦要是缺席,今晚的颁奖礼就像少了根顶梁柱——毕竟前三年的“最受欢迎男歌手”都是他,台下一半举着“阿伦”灯牌的歌迷,要是等不到人,场面未必能控住。
站在旁边的何丽权“嗤”了一声,手里的镀金记事本“啪”地合上,指甲上的红蔻丹在暖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吴生您还抱希望呐?宝利金那边上午就回了,说阿伦突然得了急性咽炎,要去澳大利亚休养——谁不知道是怕丢面子?”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却藏不住那点幸灾乐祸,“最受欢迎男歌手奖内定了李默然,金曲金奖又给了张果容,他来了坐在台下,难不成看着别人拿奖?传出去还怎么当‘乐坛校长’?”
靠在门框上的黎晓田闻言,手里的保温杯轻轻磕了下门框,发出“咚”的闷响。
他刚从调音台那边过来,深色毛衣上还沾着点线头,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澳大利亚避风头是老套路了。前年林子祥没拿奖,不也借口去加拿大探亲?圈子里都懂,总比上台强颜欢笑强。”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沿,“就是苦了我们这些做音乐的,明明李默然的歌够硬,却还要被人说‘捡漏’。”
正在化妆镜前整理领结的俞争转过身,象牙白的衬衫领口熨得笔挺,她是今晚的司仪,最懂场面话里的弯弯绕:“黎生这话在理。阿伦要是真来了,颁奖时镜头扫到他,表情稍微差一点,明天报纸就该写‘谭阿伦不满奖项归属’。倒不如现在找个借口缺席,过后还能对外说‘没到场所以错失奖项’,既保住面子,又留了台阶。”
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个得体的笑,却怎么看都有点僵硬——毕竟今晚的奖,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干净”。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陈少保从阴影里站出来,藏青色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坐了很久。
他手里捏着个打火机,指腹反复摩挲着金属外壳,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其实把最受欢迎男歌手奖给谭阿伦,也不是不行。”
这话刚落,黄沾“啪”地一拍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溅出几滴在桌布上。
他本来靠在沙发上抽雪茄,此刻猛地站起身,雪茄的灰掉在地毯上都没顾上踩,指着陈少保的鼻子就骂:“你都痴线的!李默然去年发行的《此情可待》卖了多少?2800万张!全球第一!你知不知道这个销量意味着什么?相当于全香江人每人买了四张,连东南亚的小贩都在放他的歌!”
陈少保赶紧狡辩道:“我们可以找借口啊,毕竟李默然的《此情可待》专辑是中日英混合的歌曲,而且还没有粤语歌在。
黄沾的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溅到陈少保的西装上,“你说他专辑里没粤语歌?那他2月份发的《黑街》呢?磁带500万张,cd200万张!谭阿伦、张果容、阿妮塔三个人加起来,销量都没他一半多!你敢不把奖给他?明天他的歌迷能拆了红磡,顺便把你这张脸给刮花!”
陈少保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指紧紧攥着打火机,金属壳子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反驳,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黄沾说的是实话,李默然横空出世,成为全球爆红的歌手,歌迷里既有学生,也有社团里的人,真要惹了众怒,他这点“别按乐队策划人”的身份,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尖,心里却像有团火在烧: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你们看不起我,将来我一定要把你们这些“硬骨头”都踢出局,让你们连个提名都拿不到。
休息室里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歌迷尖叫,还有黄沾粗重的喘气声。
吴语叹了口气,把烟蒂摁进烟灰缸:“行了,都别吵了。李默然的奖不能动,谭阿伦那边就按‘缺席’处理,司仪等下报幕时注意措辞。”
他瞥了眼陈少保,见对方还低着头,心里暗叹——这胖子心思太重,将来未必是省油的灯。
谁也没料到,吴语的预感会这么准。
在后世的千禧年,香江乐坛,早已不是1987年那个靠销量说话的时代。
2001年1月,tvb总部12楼的会议室里,陈少保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对面坐着tvb高层何丽权和鹰皇娱乐的经理周梅淇,桌上摊着的销量报表,却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王歌手的《心瘾》发片当天就白金销量,蝉联ifpi榜三周冠军,总销量10万张,是今年全港五张白金唱片之一,”
周美琪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点犹豫,“还有他8月发的《爱情杀手》,两周就卖了15万张,三白金认证,蝉联销量榜15周最受欢迎男歌手奖,按道理该给他。”
陈少保闻言,嗤笑了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周姐,你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信‘按道理’?他没背景没靠山,给他奖,谁给我们好处?”
他指了指报表上谢停疯的《viva》销量,“停疯才是英皇的亲儿子,背后有杨生撑着;陈慧林的《恋爱情色精选》,她叔叔是地产商,去年给tvb投了多少广告?”
何丽权跟着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口:“少保说得对。歌手王那两张专辑是卖得好,但‘其他地区宣传不够’,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最受欢迎男歌手还是给郭城城,毕竟华纳不好惹。”
“女歌手给陈慧林,金曲金奖给千华,最受欢迎广告歌曲的银奖给祖儿,就这么定了,蛋糕要分均匀一点才行,不然会很麻烦的。”
他顿了顿,看向陈少保,“廉政公署那边你放心,我们已经打好招呼了,没人会查。”
陈少保满意地笑了,手指在报表上王大卫的名字上划了道横线:“就这么办。通知下去,颁奖礼的台词让司仪改好,别出岔子。”
他想起1987年黄沾骂他的场景,心里的火气终于散了——现在的他,终于能左右奖项归属,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该被踩在脚下。
可陈少保没料到,有人偏不信这个邪。
有人匿名举报陈少保联合tvb高层、鹰皇娱乐操纵奖项,证据确凿。
但是直到2003年7月,廉政公署才展开了名为“舞影行动”的反贪污拘捕行动,先后拘捕了tvb的高层何丽权、曾果强、陈加伦、麦家父子及鹰黄唱片公司老板杨瘦城、高层陈少保等23人,包括容组儿、谢停疯、陈一迅、等鹰黄旗下歌手在内的26人受邀协助调查。
消息传出来时,整个乐坛都震动了。
陈少保等人直到2004年6月才被判无罪释放,麦家父子及唱片公司老板杨瘦城在后来获撤销担保,才出去。
这帮人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报复。
很快2004年8月,鹰黄内部档案被泄露,记载王大卫因酗酒取消录制17次,医生警告立即戒酒,否则声带不可逆。
此后鹰黄旗下的杂志《东方》开始密集报道王大卫赌博等负面新闻。
从2004-2007年,鹰黄旗下的杂志《东方》长期持续发表针对王大卫的不实报道,将其塑造成赌博精神抑郁的堕落形象。
酗酒、赌博、精神疾病、吸毒,这4种造谣内容,轮番攻击。
王大卫有反击,结果就被移花接木,给说到他攻击四大天王身上去。
这就是香江娱乐圈的残酷真相——黑白通吃的人站在顶端,没有背景的人只能被碾得粉碎。
1987年红磡后台的争执,2000年颁奖礼的暗箱操作,不过是这个圈子无数故事里的一页,翻过去,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暗流,在吞噬着那些怀揣梦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