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点开第二遍。
她知道里面在做什么:三台衡准-7被并联接入临时工控台;佐藤美穗亲手拆下的校准仪主板,此刻正躺在防静电托盘里,旁边摊着七张手绘抄板图——笔迹潦草,却精准复刻了白天留下的所有走线冗余与晶振偏置角;而工作台中央,一枚刚压制成型的“仿制幻影晶粒”正被镊子夹起,缓缓移向自动探针台。
飞鱼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半秒,敲下指令:【固件热更|路径:/sys/calib/re/v327→/override/huid_gateb】
推送完成。
无声无息。
没有日志,不触发校验签名,只借用了衡准-7底层bios中一段早已废弃的“教学演示协议”入口——那是白天当年为高校实训机预留的后门,连楚墨都不知道它还活着。
她闭眼,默算湿度阈值:冷藏箱体表结露点约58,内部传感器读数必低于60。
一旦触发,设备将自动降级为教学模式——不再输出真实校准参数,而是反向生成一组逻辑自洽、误差完美对称的“镜像公差”。
它不会报错,不会死机,甚至会生成一份长达17页的《校准溯源报告》,每一页都印着烫金的“合格”钢印……唯独所有晶体管阈值电压,被系统性地写入±012v的偏移量。
——不是坏,是“好得离谱”。
此时,瑞丽边境监控中心。
赵铁柱的指关节抵在桌面,青筋微凸。
屏幕上,那辆挂着“顺达汽修”标识的厢式货车并未按计划驶向姐告口岸,而是在距边检站三公里处突然右转,碾过碎石路,拐进一片被铁皮围栏圈死的荒地。
围栏锈蚀斑驳,顶端缠着带刺铁丝网,门楣上歪斜挂着一块褪色招牌:【宏远再生资源处理厂】——黑蛇帮名下,三年前由内鬼官员批文“特许回收高危电子废料”。
赵铁柱没动。
他只是把耳机音量调高半格,听清了车载电台里传来的断续人声:“……货已卸,三号仓。老吴说的‘教学版’果然好用,测了五片全过……就是……”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飞鱼的加密终端在同一秒震了一下。
不是消息,是一段音频波形图——来自阿坤摩托后视镜上粘着的微型拾音器。
背景里有金属刮擦声、电流嘶鸣,还有一声极轻的、类似陶瓷电容爆裂的“啪”。
她忽然想起白天曾说过的话:“逻辑炸弹不杀人,它等人生病时,才递上一把削得锃亮的刀。”
窗外,天光终于撕开云层。
第一缕光斜切进来,落在她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上,茶汤表面浮着一层薄而锐利的油膜,映出她瞳孔里未散的寒意。
就在这时,省城电器回收站后巷,王秀兰弯腰拖出第十七个编织袋。
她掸了掸围裙上的灰,指尖无意蹭过袋口残留的一抹淡蓝——那是某种工业清洗液挥发后,在塑料纤维上留下的荧光结晶。
她没抬头,只把袋子往肩上一扛,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废品分拣棚挪去。
鼻尖忽地一刺——一股辛辣、甜腻、带着金属回甘的丙酮味,正从刚卸下的三吨“废旧电路板”堆里,丝丝缕缕地漫出来。
省城电器回收站后巷,风贴着铁皮棚顶刮过,发出空洞的呜咽。
王秀兰弯腰拖出第十七个编织袋时,右耳嗡了一声——不是耳鸣,是左耳聋得久了,右耳反而练出了异样的警觉。
她没抬头,只把袋子往肩上一扛,脚步不紧不慢地朝废品分拣棚挪去。
围裙边蹭过袋口,指尖忽地一黏,一抹淡蓝附在皮肤上,干得快,却留下荧光结晶特有的微涩感。
她鼻尖一刺。
丙酮。
不是寻常废品站里那种混着机油和霉味的杂气,而是极纯、极冲、甜腻中裹着金属回甘的丙酮——像手术刀划开橡胶手套时迸出的第一缕冷香。
她脚步顿了半秒,目光扫向刚卸下的三吨“废旧电路板”堆:灰扑扑的pcb板叠得歪斜,边缘有新刮的铜箔断茬,几块板子背面还残留着未撕净的防静电膜,膜角微微卷起,底下隐约透出一点极淡的蓝痕。
她没声张,只把袋子撂进分拣区最靠里的角落,转身去水龙头边洗手。
水流哗哗响,她搓着指缝,余光却钉在墙根那只半埋进土里的腌菜坛子上——坛口封得严实,坛沿一道细裂纹,是去年冬天冻的。
她擦干手,顺手拎起坛盖,掀开一条缝,从内壁夹层里抽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旧棉布,又拧开水龙头,用布蘸了点水,再拧干,动作熟稔得像三十年前在厂里擦仪表盘。
她走回电路板堆旁,蹲下,佯装整理散落的排线,布角不经意擦过一块板子背面——那点蓝痕立刻被抹开,在湿布上晕成一道幽微的荧光带。
她迅速将布团进袖口,起身时腰背微弓,像是被重物压得直不起身,可袖中手指已悄然攥紧,布面温热,那抹蓝在暗处隐隐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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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县环保局二楼办公室,毛小雨盯着电脑右下角弹出的匿名举报邮件,指尖发凉。
发件人已注销,ip跳转七次,最终落在滇西某网吧的公共终端;内容只有两行字:“打洛镇东山坳,‘宏远再生资源处理厂’后仓,每晚23:15—00:40,厢货进出超六辆。尾气含氟化氢,电路板清洗液气味刺鼻。”
她立刻起草突击检查申请,附上卫星图截屏与近三日热力轨迹分析。
可不到十分钟,股长就敲门进来,把打印稿推回她面前,语气轻飘:“小毛啊,那边牵扯黑蛇帮,县局刚开了会——涉黑案件,环保口不能擅自介入。你先放一放。”
毛小雨没说话,只把申请书折好,塞进公文包夹层。
她低头翻通讯录,指尖停在“陈国强”三个字上——叔父,县城家电维修店主,沉默寡言,修什么都能修好,连老式示波器的真空管都敢自己充气。
她拨通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叔,我侄女……不,我同事家老人突发心梗,医生说必须马上用‘稳压晶振片’配药,全县只有您那儿还有老型号库存。车我开来了,就在您店门口。”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传来一声极轻的“嗯”,像焊枪熄火后最后一缕白烟。
二十分钟后,陈国强那辆掉漆的金杯面包车驶出县城。
毛小雨坐在副驾,膝上摊着《基层环保执法手册》,封面朝外,内页却夹着一枚纽扣摄像头——镜片朝上,正对车顶行李架缝隙。
她抬手理了理额前碎发,指尖顺势一按,镜头无声启动,红点隐入阴影。
车拐进东山坳时天已全黑。
远处,“宏远再生资源处理厂”的铁皮围栏在月光下泛着锈蚀的哑光,门楣招牌歪斜,风一吹便吱呀作响。
陈国强没停车,只减速滑行,车灯扫过厂区侧墙——那里堆着几台报废焊机,其中一台外壳剥落,露出内部裸露的线圈与散热片,焊枪口焦黑,但枪柄底部,一行蚀刻编号清晰可见:gsef8871。
他脚踩刹车,摇下车窗,朝守门的疤脸汉子喊:“收旧焊枪!老军工厂出来的,能用的我全要!”
疤脸叼着烟,眯眼打量他,又瞥见副驾上穿制服的毛小雨,嗤笑一声:“进去吧,别乱拍。”
车驶入厂区,陈国强径直停在后仓旁。
毛小雨提着药箱下车,借着灯光假装查看地面油污,实则将纽扣摄像头轻轻卡进行李架最深一道缝隙里,胶垫吸牢,角度正对仓门。
陈国强背着手踱到墙角一堆废弃芯片残片前。
那些碎片大小不一,边缘锋利,每一片背面都贴着一枚指甲盖大的二维码,覆着薄薄一层透明胶膜。
他弯腰,故意碰倒工具箱——扳手、镊子、万用表哗啦散落。
他蹲下收拾,左手不动声色摸向裤袋,掏出一把磁吸螺丝刀,刀柄末端微凸,旋开盖子,一束幽紫冷光无声亮起。
他用刀尖轻触一片残片背面。
紫外灯扫过胶膜——刹那间,荧光编码如活物苏醒,幽蓝数字浮出表面:gsef8871--0837,末尾缀着一个极小的三角标记,形如熔融焊锡滴落的弧度。
陈国强瞳孔一缩。
这编号格式,他认得。
白天在工厂巡检时,曾指着一批待销毁的晶圆测试片说过:“防刮荧光码,不是印上去的,是离子注入的。溶剂一擦就掉,但紫外线一照,它比焊点还烫眼。”
他没动,只把螺丝刀缓缓收回裤袋,指尖却死死掐进掌心。
远处,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停在坳口坡顶。
雷诺放下夜视望远镜,喉结微动。
他没看厂区,目光落在陈国强刚才蹲过的那堆芯片残片上——其中一片,正被夜风掀得翻了个面,背面二维码在月光下泛着油润的反光,而那抹幽蓝,尚未散尽。
他拇指在加密终端上悬停一秒,输入指令:
屏幕幽光映亮他下颌线。
数据流无声奔涌,像一条潜入黑暗的毒蛇,正朝着某个尚未浮现的名字,悄然游去。
雷诺指尖悬在加密终端上方,未落,却已凝滞如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