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朦胧的视线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吃力的撑开眼皮,看到的却是酷似自己的人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静静地看着我。
我站起身,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并朝着那人走去。
“你是……睚眦?”
我试探性的问道。
睚眦:“嗐!除了我,谁还会跟你长成一副德行。”
“我怎么又回到这里了?”,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和当初师父被5通神杀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奇怪,就做梦都能进入凌虚还神,这对来说我还是头一回出现。
睚眦:“事先声明哈,这地方可是你叫我过来的。”
我:“我叫你过来的?怎么可能,指定是你故意带我来这儿的吧?”
睚眦:“我可没这个本事,你若不请,我即便是想来这里,那也来不了。”
我反复回忆着自己睁眼之前到底都做过了什么,玉渊宫,百会殿,李沁春为见红颜试图害死我们,沐青蓝其实是一朵蘑菇,还有南宫浪和面具男的突然出现……
睚眦:“别想了,有时候,某些事情就像你偶然落在哪里的钥匙,你越是想找到它,它偏偏就会越是故意躲着你,等到你不在乎它之后,它又会突然出现在某个你能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好让你重新把它捡起来再揣进兜里。”
我:“那我现在该如何回去?”
睚眦:“回去?你想回哪儿去?”
是啊,回哪儿,家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毒家寨子里的人也并非真正愿意容纳我这个外人,现在的我,还能回到哪里?
看着眼前的荒草荒木,还有地上尚未燃尽的残火,我对睚眦问道:
“你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在不死的情况下,把他体内的合神从其身体里剥离出来?”
睚眦听到后大笑了几声,随后他鄙视的冲我讥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若是这世上真有这种法子,那多少到最后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合神自然也包括在内。”
我:“可当初寄生在我体内的丹鬽,靖仔,他不就可以……”
“那不一样”,睚眦抢走话语权说道:
“你的丹鬽并没有离开过你的体内,他只是心甘情愿被你消耗干净了而已。”
我:“那死后,合神就一定会离开,对吗?”
睚眦:“原则上是这样,但也有一些死脑筋会选择永远守护在某个身边,即便对方已经化作一副白骨,它们也依旧是不离不弃。”
我:“所以,我能成为你的新搭档,的确是因为我师父骆达已经死了的缘故是吧?”
睚眦:“可以这么说,沈放,你是不是想知道,那个面具男为什么那么像你师父?”
我:“还有他所说的话,他为什么会说,把你留给我是对的?”
睚眦收敛起他的笑容,对我说道:
“你记住,你师父已经死了,无论对方是如何挑动你的思想,那他也不会是你师父,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没人可以违逆这个天道。”
我:“可是……那种感觉……”
睚眦:“什么感觉?”
我转头一看,睚眦突然变成了凌妙然的样子,只见凌妙然此时面色惨白,眼睛、鼻子还有嘴角都残留着黑红色的血渍,可怕的是她胸口上的刀伤,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从前胸直通后背。
凌妙然目光空洞的看着我,双手僵硬的抬起并一把抓住我的双臂,我这惊恐之余,心底更是万般愧疚,难道,她真的死了吗?
就在我试图从其双手上挣扎开之际,凌妙然的样子转眼就变成了老爸的模样,只是我眼前的老爸,脸上早已溃烂,带着血色的骨头从满是蛆虫的伤口里裸露而出,他的一只眼窝已经只剩下黑无边际的空洞,胸前的肋骨如象牙一般穿过他的皮肉向着外面伸出,身上的皮肤干瘪发黑,肠子像珠帘似的从其腹部流出,脚上爬满了各种蛆虫。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吓坏了,呼吸变得极其压抑,想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舌头根就好像是被人打了麻药一般僵硬,脸上很快挂满了冰冷的汗珠……
“不要!”
终于喊出声的我猛一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奇的家里,而此时坐在我床边的南宫藜也被我这一嗓门儿给吓醒了,她惊讶的看着我,愣了几秒之后,才开反过来,并拖着疲倦的面容冲我笑道:
“醒了,你小子总算是醒了。”
我:“我睡了很久吗?”
南宫藜:“倒也还行,三天了而已,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伸手去接南宫藜递给我的水杯,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包裹着一层洁白的绷带,不只是手,还有胸口和两条腿上也都是包扎了一卷又一卷的绷带,里边都透着一股浓重的药膏味儿,闻着又苦又涩。
“我没毁容吧?!”
我摸着自己的脸蛋儿,紧张向南宫藜求证道。
南宫藜将装满了温水的水杯放在我的床头柜前,并嫌弃的回答道:
“放心,还是你当初那副德行,不过你身上多处被冻伤和烧伤,好在都不算太严重,给你上药的毒家小子方奇说,只要你能醒过来就行。”
我:“那凌妙然呢?还有我爸他……”
南宫藜:“院里来人了,你爸在这边休养了半天就被子非给接走了,还有霍十三他们,也跟着回去配合调查,至于你媳妇儿,她伤得很重,玉京门的人在这儿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的命从阎王爷手上给抢回来,你爸被子非带走那天,她也被院里要求一并带走,还有她的门人,也跟着子非他们一起离开了。”
在听完南宫藜的话后,我一拳打在了身旁的床头柜上,直接就将那个柜子给打出了一个凹坑。
我:“那个面具男,他到底是谁?!”
回想起三天前的那场战斗,我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的去向我需要知道,遂赶紧对南宫藜问道:
“那个叫金子兴的小子呢?他现在又在哪里?不会也被院里带走了吧?”
南宫藜:“院里的人本来是想把他带走的,但就在他们到寨子里找他的当天,毒家的人就率先发现他不见了,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读小学,这孩子变化挺大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说着,南宫藜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一扇窗,让透过灰蒙云雾里的阳光尽情的撒在我的床头,外面的空气很湿润,但也很冷,我知道,南宫藜这么做其实是想让我更加清醒一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是在毒家寨子里度过的,毒师会已经提前结束,宁子初和他们队员也都纷纷带伤撤离,可院里当前又来了很多人到寨子里,此举让寨子里的百姓感觉很不自在,久而久之,他们便把这种不满通通推到了我的身上,原先的热气一去不复返,无论我走到哪儿,几乎所有人都对我保持刻意的冷漠并投出埋怨的目光,好在和我一起留下来的南宫兄妹以及方奇还愿意跟我相处在一块儿,这让我多少没感到有太多的孤独。
在这段时间里,我几乎不怎么愿意开口说话,只是一味的配合方奇给我换药治疗,南宫蒲偶尔会跟我找些话题解解闷儿,尽管他也看得出,我的笑容只是在敷衍他而已,但他还是愿意跟我待在一块儿混日子。
南宫藜倒是很奇怪,她总会偶尔偷偷的跟着我,她的身法很不错,很多时候我对她的出现都是后知后觉,也许,她本来就是老周派来监视我的人,无所谓,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想要去做的,她爱盯着我,那就让她天天盯着好了。
寨子里的春节没有我想象当中的热闹,也许是受莲花谷坍塌事件的影响,春节期间的寨子异常安静,大伙儿也只是吃了三天的流水席,然后互相走街串巷聊聊天而已,没有太多的活动,路上甚至都没放几次鞭炮。
院里的人总是单独聚在一起,对于这种节假日的加班工作,他们早已习惯,南宫藜也曾尝试过带我去和院里的人一块儿吃个饭熟络熟络,但我一看到那些队员们冷漠和嫌弃的表情,心里就不是滋味儿,索性自个儿在屋子里烤着火塘吃红薯还痛快些。
“沈放!沈放!”
南宫蒲在楼下冲我鬼鬼祟祟的喊道。
我走下楼后,南宫蒲一把将我拉出门外,并对我小声说道:
“毒家的三爷刚刚送了一大锅好肉给院里的那几个家伙解馋,走,咱们也去尝尝!”
“你自己去吧”,我慵懒的甩开南宫蒲的手说道:
“你的那些同事,没有一个想见我这张脸的,去了也是给他们扫兴,我还是自个儿回屋里吃我的烤红薯吧。”
正想往回走,南宫蒲还是揪着我的衣服不撒手,他说道:
“别介啊,哎呀,这次不一样,你不想听听那些家伙这几天都在这里瞎转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这和吃肉有关系?”
“当然有!”
南宫蒲兴致勃勃的继续说道:
“毒老三是什么人,哪儿那么好心请这些人吃肉,天底下有哪个布衣会对咱们大方成这样?我敢说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我:“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宫蒲坏笑道:
“嘿嘿,现在院里的那帮人还没回来,但是肉已经到他们住处了,咱们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再想办法偷听如何?”
南宫蒲的话的确撩起了我的好奇心,毕竟,我心中对老爸为什么会出现在玉渊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许还真能从院里的人那里听到一些信息。
想到这儿,我便同意了与南宫蒲一块儿走,恰好在这时碰到了刚刚练功回来的方奇,被迫修行一上午,这小子现在也是肚子空如黑洞,一听说有肉吃,立马跟着我们两人的步伐一同来到一处树林里的木屋内。
屋内当下的确没人,不算宽敞的客厅内,摆着两张大圆桌,每张桌子正中间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口大黑锅,锅里的酸汤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锅子周围放在一圈圈的菜碟,碟子上堆满了各种新鲜的鱼虾还有黑猪肉,蔬菜也都挂着水珠,看着就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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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还等什么?”,南宫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立马夹着一片肥牛往锅里涮。
方奇也不是一个斯文人对他而言,好吃的就在眼前,不去吃才是罪过,见南宫蒲如此不客气,他也生怕好肉被对方吃完,赶紧拿起筷子夹上一大坨肉往锅里简简单单涮上三两下就往嘴里怼。
我见状也跟着他俩放肆的在桌子前吃了好一阵子才痛快,吃饱喝足之后,我们三人赶紧收拾好桌面好不让人发现端倪,紧接着南宫蒲就让我们躲在屋子后边的窗户底下,然后他拿起青蚨埙对着客厅认真的吹奏了几声旋律,便跟着我们到了屋外窗底等着。
没过多久,我们三人就听到一连串脚步声把门推开,紧接着,是各种咀嚼和闲聊的声音:
“我勒个去,这事儿总算是要解决了。”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天坑里边居然还有一所宫殿,如今这一坍塌,想要进去更是难如登天。”
“好在结界已经布好,这下,咱们可以安心回去复命喽!”
“不过话说,通天犀那家伙还真是大得吓人,近看就像是一座山一样。”
“还有那只鸟儿,我去,那东西该不会真的是一只大鹏吧?它的爪子真不是一般的锋利,你们看通天犀身上那些伤,全是它爪子留下的,如此看来,古人用它镇守通天犀果然不是为了装模作样。”
“不过那鸟伤得也不轻,就算现在被运回去了,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反而是那头通天犀,伤得那么重,居然自己就能痊愈,完全不用咱们瞎操心。”
“话说,长白山一个阵,梵净山一个阵,照九方漱溟那小子的说法,应该还有三个地方需要布阵,你们说,院里已经把相应的地方调查清楚了吗?”
“嗐,你这才叫做瞎操心,咱们只管完成这里的事儿就好,管他其他呢!”
“可是若不能及时布好五个结界阵,恐怕真的会被山鬼那些家伙给弄出点事情来。”
一阵沉默过后。
“你们说,沈院长干嘛来这儿?”
“还能咋滴,为了他那个宝贝儿子呗!”
“可是,我听说,沈放那小子压根儿就不知道他爸来这儿,更不知道他爸会出现在玉渊宫。”
“其实我觉得,沈院应该不是为了沈放来这儿的,尽管老周他们只字未提,但我还是觉得以沈院的个性,来这儿多半是跟半年前的龙鳞谷事件有关。”
“龙鳞谷?哦,你的意思是说,沈院来这儿,是为了调查当时谁是内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况且他去的是莲花谷,那地方能有什么线索?”
“可是如果,他去那里的目的是为了招某个人呢?”
“找谁?是那个死掉的李沁春?还是那个蕈童?”
“不好说,但你们别忘了,在玉渊宫里,还死了三个山鬼,而且这三个死掉的山鬼里,其中一人已经辨认出是毒尸老魔。”
“你到底想说啥?”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
“你们说,毒尸老魔会不会就是沈院长想要找的人?”
“哟呵,你有什么高见?”
“我也是道听途说,沈院长前些日子一直外边托人找毒尸老魔,沈院的为人处世你们应该也清楚,能让他这么不顾规章制度,只为找一个老山鬼,就目前来说,只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如此执着,那就是龙鳞谷的事情。”
“院里的高层一度认为,龙鳞谷遇袭有很大可能是嗅字门的人里出了内鬼,你们觉得,这人会不会与毒尸老魔有关联?”
“嗯……毒尸老魔……我记得他好像有一种手艺是可以将死人变成活人……”
“你说的不对,更准确的说法是,他那一招塑骨术是可以将死去的人变成别人的样子,然后再用牵魂之法加以操控。”
“哟,找你们几个这么一分析,难不成,其实嗅字门里早就已经死了某个人,然后毒尸老魔用塑骨术和牵魂法将一具死尸变成了那人的模样渗透到了龙鳞谷,这才导致龙鳞谷的暴露了?”
“那会是谁呢?”
“喂喂喂,咱们啊,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其他的,还轮不到我们去瞎琢磨,赶紧吃,吃完了好干活,尽快在这两天收尾,我答应过我媳妇,元宵之前一定要带她和孩子回一趟娘家,这事儿要是耽搁了,恐怕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喽!”
碗筷声逐渐将闲言碎语淹没。
回到方奇屋子后,我一直在回想刚刚那些人所说的话,南宫藜早已在屋内等候多时,她其实也知道南宫蒲带我去哪儿了,因为这事儿就是她通知的南宫蒲。
火焰在塘口不停地上下跳动着,我的心火光的带动之下乱成了一团毛线球,夜深时分,方奇已回房间酣睡,南宫蒲却在这时与南宫藜一道将我从屋子里再次带走。
我们三人在一处梯田脚下等了很久,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彻底把我从寒冷与困倦当中唤醒。
那是一个女人,年纪不大,脸蛋圆圆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并不清澈,反倒更显城府,南宫萍风尘仆仆赶到我们三人面前,面带笑容的说道:
“哎呀,真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儿事儿给耽搁了,你们三个是不是就等很久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