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秉择将郑小河送到店门口时,天已经大亮了。
阿秀刚打开店门,正在做着卫生,看到车子停下,郑小河从上面下来,连忙丢下鸡毛掸子,跑了过去。
“郑姐!你可算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红红的。
“我早上起来,看你一晚上没回来,床铺也是空的,我都快急死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没事,好好的呢。”郑小河看着她担心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就是被关了一晚上,有点累。”
“关了一晚上?”阿秀睁大了眼睛。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早上听外面卖报纸的喊,说国际饭店出事了,好象说有日本人被打死了?”
“应该没死,就是伤了大腿。”郑小河拉着她进店里。
“昨晚宴会进行到一半,有人刺杀一个日本高官,整个国际饭店都被封锁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里面,盘查了一整晚,到现在才放出来。”
“我的天哪!”阿秀听得心惊肉跳,“那……那是什么人干的啊?胆子也太大了!在那种地方动手,到处都是日本人,他……他跑出去了吗?”
“跑出去了。”郑小河点了点头,“日本人把整个饭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那可真是个英雄!”阿秀的眼睛里,瞬间冒出了崇拜,“可惜了,怎么没一枪打死那个小日本呢!”
郑小河看着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她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能在那种场合,当着那么多日本保镖的面,开枪伤人,还能全身而退。
这个刺客,不仅身手了得,而且计划周密,连撤退的后路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他的枪法,又着实让人迷惑。
按理说,执行这么重要的刺杀任务,不管是谁派出的,肯定是顶尖的枪手。
他当时的目标,看样子是冲着魏利通和黑田那个方向去的。
可他那一枪,正好打在了黑田雄一的大腿上。
说他枪法差吧,他能在那么混乱的场面,精准打中目标。说他枪法好吧,他又没有一枪毙命。
而且,开了一枪之后,他竟然没有补第二枪,直接就跑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确实有问题。
郑小河整得头都疼了,她一晚上没合眼,现在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
“算了,不想了。”她甩了甩头,对阿秀说。
“阿秀,我得回屋补个觉,实在是太困了。今天店里就交给你和阿繁了,要是有什么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行。”
“郑姐,你快去睡吧!”阿秀连忙说,“店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们呢!”
郑小河回到卧室,连妆都懒得卸,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松江农场。
日本小兵土井三郎,和往常一样,靠在囚禁李稷勋的小屋外,嘴里叼着根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到了饭点,他端着一个木盘子,走到那个送饭用的小窗口前。
他先是把昨天一动没动的饭菜从里面拿了出来,看着那碗已经馊掉的粥和发硬的饼子,撇了撇嘴。
然后,他又将今天新送来的一碗汤和一个饼子,从窗口塞了进去,放在桌子上。
“喂!吃饭了!”他不耐烦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八嘎!又装死!”土井撇了撇嘴,用日语小声骂道。
“这个老东西,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骨头倒是挺硬,动不动就绝食抗议。是想饿死了,让我挨长官的骂吗?”
他骂完,扭头又坐回了墙角的空地上,继续他的日光浴。
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着。
昨天,他来送饭的时候,床上那个人,好象就是背对着窗户,侧躺着的。
前天,也是这个姿势。
大前天……好象还是这个姿势!
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连好几天,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睡觉,连动都不动一下?
土井三郎的瞌睡,瞬间就醒了。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那个小窗口前,扒着窗沿,拼命往里看。
屋里光线昏暗,床上那个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喂!老家伙!八嘎!给我动一下!”他用力拍打着窗户,大声喊道。
屋里,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窜了上来。
他慌了。
连忙从腰间掏出钥匙,手哆嗦着,试了好几次,才把那把大铜锁给打开。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一股腐臭味,从屋里飘了出来。
土井三郎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他冲到床前,一把掀开那床又脏又薄的被子。
只见李稷勋蜷缩着身子,双眼紧闭,脸色青灰,嘴唇发紫。
那股腐臭味,更浓了,直冲脑门,熏得土井三郎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捂紧口鼻,壮着胆子,又往前凑了凑。
当他看到李稷勋脖子上和手上,那些已经开始发黑的尸斑时,吓得魂都没了。
“啊——!”
他尖叫一声,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
这个老东西,真的死了!
而且看这个样子,真的好象还死了不止一天了!
他昨天还跟山田长官汇报说,李稷勋一切正常,能吃能喝,就是不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