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如同天神的抚慰,洒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曾经魔气滔天、漩涡肆虐的归墟之眼,此刻只剩下一片异乎寻常的宁静,深蓝色的海水轻轻荡漾,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仿佛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破浪号与其他两艘伤痕累累的特制海船,如同经历了一场炼狱洗礼的幸存者,静静地漂浮在这片新生般的海域上。甲板破碎,桅杆歪斜,船身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船头那名金丹初期修士怀中,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青色身影上。
沈清辞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她身上那件青色劲装早已被鲜血浸透,凝固成暗褐色,身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纹路,那是强行承载定界碑力量、灵魂与肉体濒临崩溃的痕迹。若非那金丹修士以自身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护住她最后一丝心脉,恐怕她早已香消玉殒。
“小姐……”流云跌跌撞撞地扑到近前,看着沈清辞这般模样,泪水瞬间决堤。她肩胛处的伤口虽已愈合,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此刻更是心痛如绞。
老海狼独眼含泪,这位在海上漂泊了大半辈子、见惯了风浪与生死的老舵手,此刻也忍不住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脸。其他幸存的水手和修士们,也都沉默地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悲痛与无尽的敬意。
是这位年轻的县主,一次次在绝境中带领他们闯出生路;是她,以筑基之躯,硬撼金丹魔修,净化魔气,救治伤员;最终,更是她,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近乎神迹的方式,与那古老石碑合一,封印了那恐怖的邪魔,换来了这片海域的重生!
她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天玄大陆的英雄!
“此地不宜久留。”金丹修士,名为赵千钧,强压下心中的悲恸,沉声开口。他虽也受伤不轻,但此刻是船上修为最高、状态相对最好的人。“归墟虽平,但难保没有幽冥道残孽,或其它被之前动静引来的海怪。我们必须立刻返航!”
他的话语将众人从悲伤中惊醒。是啊,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对!返航!立刻返航!”老海狼率先反应过来,嘶哑着嗓子吼道,“还能动的,都他妈给老子动起来!检查船只,能修的赶紧修!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减轻负重!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县主送回帝都救治!”
求生的本能和对沈清辞的担忧,化作了强大的动力。幸存下来的船员们,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行动起来。他们清理破碎的甲板,用备用的木板勉强修补船体裂痕,将一些不必要的物资推入海中,甚至拆掉了部分受损严重的船舷……一切只为了能让船只更快一些。
流云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着沈清辞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睡。赵千钧则盘膝坐在一旁,持续将温和的灵力输入沈清辞体内,维系着她那缕微弱的生机。
船队,在这片重归宁静,却又暗藏未知风险的海域上,调整方向,扯起残破的风帆,凭借着老海狼丰富的经验和一股不屈的意志,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返航之旅。
归途远比来时更加煎熬。船只破损严重,速度大减,随时有解体的风险。幸存的船员们身心俱疲,还要时刻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唯一的慰藉,便是沈清辞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在赵千钧不惜代价的灵力滋养下,总算没有继续恶化,那遍布身体的裂纹也似乎没有扩大的迹象,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定住了。
一个月后,当泉州港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时,破浪号上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混杂着哭喊的欢呼声。
他们……终于回来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只有欢迎。
安宁县主沈清辞奉旨巡海,于海外“归墟之眼”遭遇幽冥邪修,经历惨烈大战,最终疑似与上古神物合力封印邪魔、自身重伤濒死的消息,早已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先一步传回了帝都。
这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看似平静的帝都朝堂与坊间,激起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波澜!
当伤痕累累、几乎半毁的破浪号在两艘同样狼狈的船只护卫下,缓缓驶入泉州港时,整个港口都为之震动!
早已接到密令等候在此的朝廷官员、水师将领、以及靖国公府派来的心腹家将,立刻上前接管。当人们看到被赵千钧小心翼翼抱下船、浑身裹在干净斗篷里、仅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沈清辞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随即面露深深的震撼与复杂之色。
尤其是靖国公府的家将,看到自家小姐这般模样,更是虎目含泪,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没有盛大的凯旋仪式,没有喧嚣的迎接人群。一切都在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氛围中进行。沈清辞被立刻送入泉州最好的官署,由随行的御医和赵千钧一同诊治。而赵千钧、老海狼、流云等核心亲历者,则被枢密院和皇室暗卫分别带走,进行最严密、最详细的问询,记录下关于归墟之战、关于幽冥道、关于那惊天封印的一切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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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份由枢密院刘副使亲自起草、附有赵千钧等人血书证词、并加盖了靖国公府印信的绝密奏报,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送紫宸殿。
奏报之中,详细陈述了幽冥道盘踞海外、污染归墟、意图召唤邪魔的惊天阴谋,以及沈清辞如何率领船队探查、遭遇重围、最终在灵狐玄璃舍身相助下,引动定界碑残片之力,以身合碑,完成封印的整个过程。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沈清辞忠勇、智慧与牺牲精神的无限推崇与悲恸。
紫宸殿内,皇帝陛下独自一人,将这份沾染着海风与血气的奏报反复看了数遍。他久久沉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他提起朱笔,在奏报末尾,缓缓批下八个大字:
“功在千秋,朕心甚恸。”
没有立刻封赏,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皇帝陛下以沈清辞需“静心疗养”为由,将一切喧嚣与议论暂时压了下去。只是暗中下令,倾尽太医院及皇室库藏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沈清辞。同时,加大对东南沿海及海外幽冥道残余势力的清剿,并秘密重启对“定界碑”及上古秘辛的研究。
靖国公府内,更是被一种沉重的气氛笼罩。沈擎苍虽远在边关,但已接到加急军报,听闻爱女重伤,这位铁血国公当场砸碎了心爱的砚台,若非军务缠身,几乎要立刻单骑驰归帝都。
而帝都的暗处,因沈清辞的归来与她所创造的“奇迹”,暗流涌动得更加剧烈。
三皇子府邸,书房内。
玄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将一只名贵的官窑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功在千秋?!好一个功在千秋!”他低声咆哮,眼中充满了嫉妒、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竟然没死!还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定界碑……封印邪魔……这等声望,日后谁还能压制她?!”
他身边的一名幕僚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息怒。她虽侥幸未死,但据太医回报,她肉身濒毁,神魂重创,修为尽废,与死人无异!能否醒来尚且未知,即便醒来,恐怕也是个废人了……”
“废人?”玄钰冷笑一声,“一个‘功在千秋’的废人,有时候,比一个活蹦乱跳的天才更麻烦!她只要还喘着一口气,就是一面旗帜!就是悬在本王头上的一把刀!”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她醒来之前,或者……让她永远醒不过来!还有那个老东西(指皇帝)的态度……也必须尽快动手了!”
一场围绕着重伤沉睡的沈清辞,以及她带来的巨大声望与变数,新的、更加凶险的暗战,已在帝都的阴影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此刻,在泉州官署最深处的静室内,沈清辞依旧静静地躺着,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她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唯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与遥远归墟深处某点沉睡灵光之间的感应,证明着生命与希望,尚未离去。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苏醒的契机,也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