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图拉王子的“捷报”正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飞驰时,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朔州边境,一场规模浩大的“裁撤”行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朔州,紧邻雁门关,是北境最重要的军镇和粮草转运中心之一。此地的一座巨型官仓,名为“广济仓”,存储着足以支撑十万大军数月之用的粮食。
此刻,广济仓外,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一辆辆满载着麻袋的牛车,在官兵的监督下,排着长龙,缓缓驶出仓库,朝着南方的方向行去。沿途,不少百姓和商人都在围观,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广济仓的粮食都往南边运?”
“你还不知道?听说是新来的冠军侯下的令!说是雁门关打完了,仗也打不起来了,北境囤积这么多粮草纯属浪费,还要花钱雇人看管。所以要把大部分粮食都运回内地去,节约开支呢!”
“唉,这叫什么事啊!这粮食一走,咱们这心里,可就不踏实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那位冠军侯爷,现在可是京城里的大红人,他说的话,谁敢不听啊。”
百姓们的议论声,清淅地传到了正在仓门外,监督运粮的一名官员耳中。他身着文官服饰,看起来一脸精明,但此刻,他的脸上却写满了肉疼和不解。
他快步走到一名同样在监督,但身着便服,气质却明显是军中之人的中年男子身旁,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秦将军,您看这……这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就这么一车一车地运走,万一……万一那蛮子再打过来,我们喝西北风去啊?侯爷这道命令,下官实在是……看不懂啊!”
这位文官,正是朔州刺史。而他口中的“秦将军”,赫然便是在雁门关下,大破蛮族先锋的悍将——秦方!
秦方此刻一身普通商贾的打扮,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和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铁血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看着那一车车运走的粮食,脸上非但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冷笑。
“周刺史,你放心。”秦方的声音沉稳有力,“侯爷的命令,自有他的深意。你看到的,只是侯爷想让别人看到的。”
周刺史一愣:“将军此话何意?”
秦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那些远去的车队,低声道:“你派人去查过那些车上的麻袋吗?”
“查过,”周刺史立刻回答,“下官不敢怠慢,每一袋都验过了,都是上好的军粮。”
“那你再想想,”秦方缓缓道,“我们广济仓,一共存粮八十万石。这几天,我们白天运走了多少?”
周刺史心算了一下,回答道:“每日五百车,每车二十石,五日下来,共运走了五万石。”
“没错。”秦方点了点头,“那你知道,这五日,我们晚上,又运进来了多少吗?”
“什么?!”周刺史大吃一惊,“晚上……还运进来了?”
他身为朔州刺史,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秦方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侯爷有令,此事乃最高机密,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白天,我们大张旗鼓地将粮食运走,做出北境防务松懈,粮草南撤的假象。这是做给所有探子,尤其是蛮族的探子看的。”
“而到了晚上,”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从云州、代郡等地秘密调集来的,更多的粮食、草料、药材,甚至是神机营最新打造的火器,都会通过秘密地道,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广济仓的底层!我们运出去五万石,实际上,却运进来十万石!”
周刺史的嘴巴,已经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仓库,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这比暗度陈仓还要狠!这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手偷天换日的绝妙好戏!
“这……这是为何?”周刺史颤声问道。
秦方眼中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意:“侯爷的计划,我不能全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周刺史,这些粮食,不是为我们守城准备的。”
“那是为谁准备的?”
“是为那些即将到来的‘客人’准备的。”秦方冷冷一笑,“侯爷说,铁木真那头饿狼,在吃了个大亏之后,下次来,一定会变得更加‘聪明’。他会绕开雁门关,会试图攻击我们防备最‘薄弱’的地方,比如……我们这些正在‘撤离’的粮仓。”
“他会以为,这里是我们的软肋。他会派他的先锋,象一群饿疯了的野狗一样扑过来,想要抢夺这些‘唾手可得’的粮食。”
秦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侯爷要做的,就是把这里,变成一个最诱人的陷阱。当他们扑进来的时候,他们会发现,这里不仅没有粮食,反而有几十万张为他们准备好的……铁嘴钢牙!”
周刺史听得是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位年轻的冠军侯,到底在下一盘多大的棋了!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打扮的士兵,骑着快马飞奔而来,在秦方面前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报!将军!前方三十里,发现蛮族小股斥候踪迹!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运粮车队,停留片刻后,便立刻向北折返了!”
“好!”
秦方闻言,猛地一握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转过头,望向北方那片苍茫的草原,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鱼儿,已经看到了鱼饵。去吧,快去告诉你们的大汗,告诉他,这里的粮仓已经空了,这里的防备已经撤了。”
“我们为他准备的盛宴,很快……就要开席了!”
北境的冬,来得又早又凶。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山脉的轮廓变得模糊,道路被彻底掩埋,就连往日里奔腾不休的黑水河,此刻也冻结成了坚实的冰面,宛如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白色巨蟒。
万物俱寂,仿佛连时间都被这酷寒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