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想不通,为什么会败得那么惨,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九岁文人。
信使能清淅地感受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正在这片沉寂的营地之下暗暗涌动。它象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爆发出焚毁一切的力量。
而他怀里的那封信,或许就是点燃这座火山的火种。
穿过层层守卫,那顶像征着蛮族最高权力的金色王帐终于出现在眼前。它比周围所有的帐篷都要高大、华丽,帐顶的金狼在阴沉的天空下,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帐外,站着一排最为精锐的“苍狼卫”,他们神情冷峻,身上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将任何试图窥探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信使被带到帐前,翻身下马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长时间的骑行,已经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进去吧,大汗在等你。”百夫长低声道。
信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挺直了几乎要断掉的腰杆,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袍。他知道,从他踏入这顶王帐的那一刻起,整个蛮族的命运,或许就将因为他带来的那封薄薄的信纸,而彻底转向。
他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一股混杂着浓烈酒气、烤肉味和男人汗味的暖风扑面而来。帐内的景象,与帐外的死寂,截然不同。
巨大的金色王帐之内,火盆里的牛油烧得噼啪作响,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通明。然而,这温暖的光线,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脸上的阴霾。
主位上,蛮族大汗铁木真,正用一块粗布,缓缓擦拭着他那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弯刀。刀锋雪亮,映出他那张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但帐内所有部落首领和将领,都能感受到他平静外表下,那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在他的下首,谋臣呼延灼正手持一卷羊皮,声音低沉地汇报着。
“大汗,此次南征,我族共计出动三十万控弦之士,折损近六万,其中三万是跟随阿古拉亲王冲阵的精锐。更严重的是,我们过冬的粮草、牛羊,在雁门关前被一把火烧掉了七成。如今各部落人心惶惶,士气低落……”
呼延灼每说一句,铁木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手中的弯刀,擦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发出“噌噌”的摩擦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这些都是事实,但将这些血淋淋的事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依旧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够了!”
铁木真猛地将弯刀插回刀鞘,发出“呛啷”一声脆响。他抬起头,那双如同草原孤狼般的眼睛,扫过帐内的每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象一群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夹着尾巴躲在这个角落里,舔舐伤口吗?”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呼延灼躬身,不卑不亢地回应:“大汗息怒。属下的意思是,我族现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再次轻举妄动。那个陆渊……此人用心之诡诈,行事之狠辣,前所未见。在他底细未明之前,我们不宜再战。”
“陆渊……”铁木真咀嚼着这个名字,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一阵抽搐。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就在帐内气氛凝重到极点的时候,帐帘被猛地掀开。
“报——!大汗!京城急使,图拉王子密信!”
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高高地举起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图拉?”铁木真精神一振。他派图拉去京城,名为议和,实为刺探,算算时间,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
“呈上来!”
亲卫迅速将密信呈上。铁木真一把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他虽然识得一些汉字,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将信递给了呼延灼。
“念!”
“是。”呼延灼接过信,展开信纸,缓缓读了起来。
“禀告大汗:侄儿图拉幸不辱命,已探得大干虚实……”
念到这里,帐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呼延灼。
呼延灼继续念道:“……大干国库空虚,雁门关一战,已是强弩之末。朝堂之上,为战为和,争吵不休,君臣离心。侄儿亲见靖北大都督陆渊,此人……”
呼延灼的声音在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信上的内容。
“念下去!”铁木真催促道。
“……此人,乃一十足的纨绔草包,贪图享乐,不通军事!其人亲口向侄儿抱怨,言及国库空虚,军饷难以为继,更称雁门关之胜,纯属天时侥幸,只因一场大雪,方才捡得便宜。其言语之间,全无斗志,只盼早日议和,好回京城安享富贵……”
信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在王帐内回响。
一开始,帐内的首领们还带着怀疑,但随着呼延灼的诵读,他们的表情,从凝重,到惊愕,再到一丝丝的狂喜。
尤其是铁木真!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那双原本阴郁的眸子里,仿佛有两团火焰被瞬间点燃,并且越烧越旺!
压抑了多日的屈辱、愤怒、不甘,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是一场侥幸!
原来那个所谓的“军神”,只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草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呼延灼念完最后一个字,铁木真猛地仰天长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尽去后的畅快,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砰!”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上,整个人霍然站起!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他张开双臂,环视着帐内众人,声音洪亮如钟,“本汗就说,区区一个十九岁的黄口小儿,一个手不能提刀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我三十万铁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