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川一愣。
他是真的愣住了。
破阵骑兵营。
那可是独孤弘的心血,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精锐,到手就能用、拉出去就能打硬仗。
这股宝贵的力量,江辰却云淡风轻地送了。
“虽然你说是聘礼,但这也太重了。不行,这我不能要。”韩凌川下意识摇头,语气坚决。
一旁的韩轻絮也愣住了,下意识攥紧了江辰的衣袖。
她当然知道,这支骑兵意味着什么。
可正因为知道,才更觉得烫手。
韩凌川接着郑重地道:
“这是你拿命换来的。你以三千骑,拖死独孤弘,又反手吞掉六千骑兵,这破阵营,是你江辰一刀一枪砍出来的。我韩凌川的脸,还没厚到这种程度。”
江辰的神色变得严肃,语重心长地道:
“大舅哥,你先别急着拒绝。”
“第一,这确实是聘礼。轻絮跟了我,你们韩家又在永安城之战中倾力相助,这份情,我江辰记着。”
“这破阵骑兵营送给你,是给了自己人。”
韩凌川一时语塞,有些感动。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的妹妹被猪拱了,现在想来还挺愧疚的
江辰继续说道,声音低沉: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仔细想想,这破阵骑兵营,我不给你,我自己……留得住吗?”
“我现在,名义上是谁的人?是张将军张威。这破阵骑兵营,我若是带回去,最终肯定会被编入寒州军。”
“那你觉得……张威,会让我继续带这支骑兵吗?”
韩凌川陷入了沉默。
张威这个人,他也有所了解。
有能力,但不算顶尖。
会用人,却又心胸不够,极在意权柄。
江辰继续道:“我即便立下再高的功劳,目前的职位终究只是都尉,这么大的骑兵营,我把握不住。我不给你,难道给张威?这破阵骑兵营,本就是幽州骑兵打下来的,最终被收入幽州,名正言顺,张威没话说的。”
韩凌川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好妹夫!这破阵骑兵营,我便收下了。”
顿了一下,他又严肃补充道:“但以后,只要你一句话,破阵骑兵营,我随时会再给你!”
“好!”江辰朗声一笑。
一个字,干脆利落。
没有多馀的煽情,却比任何誓言都更重。
就在这时,远处马蹄声再起。
尘土翻滚,一支千人左右的轻骑疾驰而来。
队伍最前方,一名面容冷静的文士翻身下马,正是郭曜。
江辰一眼便看到了他,嘴角不由上扬:“今日之战,郭先生也是大功臣啊。”
韩凌川也看了过去,眼中精光一闪,大赞道:“郭先生对人性的把握,当真是厉害,略施小计,就让那蔡远大军失去了斗志。”
“幸不辱命。”
郭曜拱手行礼,还算淡然。
今日这场大战,郭曜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在最血腥的正面战场。
没有冲锋陷阵,没有提刀杀敌,但同样重要。
他带着的一千轻骑,去的正是长宁道、鹤峰谷。
那是蔡远大军回撤辽州的关键节点。
当然,郭曜带的人不多,就这千把人,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真的把这两处彻底切断。
但只要做出“在切”的动作就够了,足以动摇蔡远的军心。
这一步棋,最奸诈的点就是,只切蔡远的退路,而不切慕容渊。
若是两大反贼都没退路,他们反而可能同仇敌忾、殊死一搏。
可只切蔡远,慕容渊随时能撤回青州,蔡远未必能撤回辽州。
联军这种东西,不怕共患难。
最怕的就是——要死不能一起死。
你有退路,我没退路,我凭啥跟你一起拼命?
一旦有这种心态,联军自动瓦解。
“不过,今日这场仗能大获全胜,最大的功臣还是江都尉。他原本只需拖住独孤弘,我军就能占据优势。结果,他直接把独孤弘灭了……使得局面彻底一边倒了……”
郭曜接着看向江辰,满心敬畏。
认识江辰越久,他就越意识到江辰的恐怖,也愈发坚定了追随之心。
与此同时。
城外,尸体被拖到一处集中堆放,分敌我、分轻重,随后掩埋或焚烧。血水顺着低洼流淌,混着尘土,踩上去一片黏腻。
城门内外,军医支起简陋的营帐。
伤兵排成长龙,有的疼得呲牙,有的昏迷不醒,更多的只是简单包扎,便被安置在一旁等侯。
军需官一边登记姓名,一边在册子上勾画,阵亡、重伤、轻伤,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被记下。
与此同时,战果也在迅速统计。
斩获的敌旗、将首、俘虏数量,分营上报;缴获的甲胄、兵器、战马,被逐一清点入库。功勋簿翻得飞快,每一笔,都关系着日后的赏罚与归属。
各项善后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寒州军,中军大帐。
张威看着眼前的初步统计,脸上是掩不住的狂喜。
此战,己方不但守下了永安城,还杀得慕容渊、蔡远两大反贼丢盔弃甲。
虽然这两人跑了,但名将独孤弘被斩首,都尉级军官被斩近二十人!
粗略估计,慕容渊最终只撤走了两万人。
蔡远更惨,最后成功离开的,估计只有一万。
两路此番联手,最初总兵力有十三万。
也就是说,永安城一战,歼灭敌军十万!
如此战绩,放在整个大干的历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
欣喜之后,张威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打胜仗是很爽。
可打赢之后,军功如何统计、如何分配、如何上报给朝廷,甚至比打仗本身还重要。
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幽州韩凌川来支持,仗打完了,请神容易送神难……
人家来帮忙,可不是为了空着手回去的。搞不好,顺手拿几个城走呢。
“来人,请各营都尉,及韩将军前来议事!”
张威的双眼中,闪过一抹老谋深算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