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巨大的星门升降平台发出了预备启动的低鸣。
这声音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平台之上，已经挤得连插根针的缝隙都没有。
五千人。
这五千人里，没有一个青壮年。
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婴儿的母亲、缺胳膊断腿的伤员，以及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重病号。
他们彼此紧紧地挤在一起，像是一群在暴风雨前抱团取暖的企鹅。
无数双眼睛充满了恐惧、不安，还有对亲人的不舍。
平台之下，是那些自愿留下来等待下一批的家属们。
“妈！上去之后抓紧扶手！别往边上看！”
“照顾好囡囡！别管我！我下一趟就来！”
“老婆！听话！别哭！把水壶拿好！”
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将人群分成了两半。
一边是生，一边是未知的死。
嘈杂的哭喊声、叮嘱声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脆弱的神经。
苏晴站在高处的控制台上，手死死地攥着栏杆。
她的指节发白，眼神却冷硬得像铁。
这时候不能心软。
一旦让这股离别的情绪失控，一旦有人冲卡，那就是全军覆没。
“关闭闸门！”
苏晴的声音通过广播，冷冷地切断了所有的喧嚣。
“咔——轰！”
升降平台四周的防护网升起，虽然那些栏杆已经被拆了。
但这道临时的铁网依然像是一把刀，彻底隔绝了台上台下的视线。
哭声瞬间大了起来。
“铁拳。”苏晴按下耳麦，接通了地表的通讯频道。
“我在。”
耳麦里传来了一个粗犷、沉稳，甚至带着一丝风雪呼啸声的男声。
他没有下来享受地下城的安逸，而是带着一小队人马，一直在冰天雪地的废墟上为星火城守着最后的大门。
“第一批‘货物’上去了。”苏晴的声音有些干涩，“全是老弱病残。没有战斗力，没有御寒衣物。很多人……连鞋子都没穿。”
“放心。”
铁拳的声音简短有力，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磐石般的质感。
“上面是冷了点，零下二十度。但我把以前存的所有帐篷都搭起来了。篝火已经点燃了，姜汤也煮好了。”
“只要他们有一口气上来，我就绝不让他们冻死在第一夜。”
“还有……”铁拳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肃杀。
“不管上来的是谁，只要出了井口，就是我铁拳的人。谁敢动他们，先问问我的机枪。”
“交给你了。”
苏晴深吸一口气，切断了通讯。
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零。
“启动。”
“指令确认。。起飞。”
“轰隆隆——！！！”
巨大的绞盘开始转动，粗大的钢缆瞬间绷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崩崩声。
载着五千人的巨型平台，在漫天的白色蒸汽中缓缓离地。
起初很慢，那是为了克服巨大的静摩擦力。
但很快，速度开始提升。
平台下方喷射出辅助推进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石。
那些留在地面上的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捂住口鼻，但这依然挡不住他们仰望的目光。
那是他们的父母，是他们的孩子。
随着平台越升越高，它底部的应急灯光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斑，在漆黑的垂直竖井中迅速变小。
就像是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
井壁四周的感应灯光随之亮起，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通向天际的光幕。
在那光幕的尽头，是未知的地表，是寒冷的风雪，但也是唯一的生路。
苏晴站在控制台的最高点，背后的披风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
此时此刻，地下的热浪已经扑面而来。
远处的b区防线已经彻底崩溃，暗红色的岩浆像是一头贪婪的巨兽，已经吞噬了半个居住区，正在向着这边蔓延。
空气中的硫磺味浓烈得让人窒息。
但苏晴没有回头看那一团毁灭的红光。
她只是仰着头，眼神如炬，死死地盯着那批正在消失在光幕中的“移民”。
她的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磐石般的坚毅。
那是领袖的眼神。
她就像是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这即将崩塌的地狱里。
只要她还站在这里，只要她还没有倒下，这份秩序就不会乱，这根连接生死的缆绳就不会断。
“第一批安全。”零汇报着数据，“缆绳张力正常。预计12分钟后抵达地表。”
苏晴点了点头。
她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过身，看向脚下广场上剩下的几万人。
那是刚才为了让家人先走、主动留下来的青壮年；是那些把衣服脱给孩子、此刻正光着膀子在高温中流汗的汉子们。
他们的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把命交给苏晴的信任。
“看什么看！”
苏晴突然大吼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锋直指那滚滚而来的岩浆。
“既然老婆孩子都送走了，咱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都给我把腰杆挺直了！”
“下一趟还要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里，谁也不许死！”
“我们要给上面的人争取时间，也要给自己争取时间！”
“工程队！去那边挖沟！把岩浆给我引流！”
“剩下的，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堆起来，做隔热带！”
“动起来！！”
随着苏晴的一声令下，原本死寂的人群再次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这不是逃亡。
这是一场为了生存的阻击战。
而在头顶那遥远的井口处，第一缕寒冷的风雪，正顺着光幕飘落下来，与地底的热浪撞击在一起，化作了一场并不存在的雨。
那是新世界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