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张氏近年来风头最盛的天才,张清源,以一手变化万千,栩栩如生的道法幻术闻名。
他或许自知修为法力不及李宣深厚,但对自己在道法精微变化上的造诣颇有自信。
“哦?张道友请讲。”李宣看向他。
张清源拱手道:“久闻太华道法玄妙无方,函盖宇宙。在下不敢妄求切磋,只想请道长品鉴一番小道在‘拟形化生’上的些许心得。”
“不若你我各展手段,仅以筑基层次的法力为限,在这空中演化一番景象,互证妙理,纯作雅戏,也为诸位道友助兴,如何?”
他言辞客气,眼中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显然是想在这“巧”字上,与这位声名赫赫的太华高足别一别苗头。
“哼!什么拟形化生,不过幻法而已,这张清源,都紫府了,还改不了爱出风头显摆的毛病!仰仗自己有几分幻法天赋,就想蹭李道长的名头,一会儿我看他怎么收场!”
东方采芝对来到身旁的小叔东方隐传音说道,言语之中充满对道人的自信崇拜。
东方隐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暗中无奈训斥道:
“你这丫头平日张扬也就算了,今日这般过头,干脆舞起剑来了,真是胡闹!”
东方采芝也不吭声争辩,只是期待地看向上座处。
“唉!”东方隐扶额一叹。
再看宴中,众人也颇为期待。毕竟耳闻不如目睹,都纷纷想见识大派弟子的手段。
此议新奇,且言明只动筑基法力,不涉真正斗法,众人皆兴致盎然,纷纷称善。东方老夫人与张家家主也含笑点头,乐见其成。
“可。”李宣并无不可。
张清源精神一振,朗声道:“既如此,在下抛砖引玉。”说罢,他屈指一弹,一道精纯的筑基期法力逸出,融入周遭天地灵机之中。
下一刻,奇妙景象顿生。
只见揽月台外,云海翻腾之处,一轮姣洁明月虚影骤然清淅显现,清辉洒落台阁。
更令人惊叹的是,那明月之中,竟有数码身披霓裳、姿容绝丽的天女虚影,手持玉壶琼浆,脚踏祥云,翩然自月宫而降,直入宴席之间。
她们动作优雅,笑容温婉,为首一名天女,竟真的飘至李宣案前,纤手微倾,为其杯中斟满灵酿。
酒香与天女周身散发的淡淡月华清香混合,沁人心脾。一切栩栩如生,连天女衣袂飘动的细节,斟酒时玉壶的微光都清淅可见,若非明知是法力幻化,几乎令人以为真是天女临凡。
“妙啊!”
“清源道友这手‘月宫仙娥侍宴图’,真是出神入化!”
“以筑基法力,幻化如成真,化生如此精微灵动的幻象,且蕴含一丝祥和道韵,了不得!”
席间赞叹之声四起,连几位老修士也抚掌称妙。张清源面有得色,看向李宣:“雕虫小技,贻笑大方。请李道友品鉴。”
李宣看了一眼案前那杯由“天女”斟满,仍在荡漾着月华微光的灵酒,神色依旧平淡。
他并未动用丝毫自身法力,也没有掐诀念咒,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那杯沿轻轻一蘸,指尖便沾了几滴清亮的酒液。
然后,在众人注目下,他随意地将指尖那几滴酒液,向着揽月台外的虚空,轻轻一弹。
酒滴离指,并未坠落。
玄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几滴微不足道的酒液,在脱离李宣指尖的瞬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玄奥莫测的“法理”。
它们并未扩散消失,反而在虚空中骤然膨胀,散开,而后演化。
“哗!”
恍惚间,众人耳畔似乎听到了浩瀚的水流奔腾之声。
只见那几滴酒液落处,虚空之中,一条朦胧璀灿,横贯天际的天河壑然展开,初时为虚影,随后渐渐在虚空变成实质,真如九天之上的天河倾泻人间。
河水并非实质,却由无数细微符文与流转的道韵灵机构成,星光点点沉浮其间,浩瀚,古老,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河浩荡,凛然如狱的磅礴天威铺展。
在那浩瀚天河之中,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顶盔贯甲,手持神兵,排列成森严战阵的天兵天将虚影沉浮。
他们不言不动,却散发出一股沉重如山的肃杀军威。
这威压并非法力压迫,而是某种法则道理的自然流露。
刹那间,整个揽月台,包括张清源幻化出的明月天女,都被这条横空出世的虚幻天河及其中的天兵数组所笼罩。
席间众人,除却那几位修为已是紫府后期者,无论修为高低,皆感到一股无形的,源自神魂深处的沉重压力降临头顶,呼吸为之凝滞,灵觉为之震颤。
仿佛真的置身于无垠星空之下,面对着一支随时会倾泻九霄天河的古老神军。
张清源那精妙绝伦的“月宫仙娥”,在这浩荡天河与森严天兵映衬下,顿时显得渺小,脆弱,甚至有些儿戏。
明月虚影晃动,天女形象模糊,几乎要维持不住。
张清源本人更是面色骤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耗费心神营造的精细幻象,在对方这随手弹酒,化生天河的景象面前,如同精致的盆景遇到了真实的无垠星空,那种层次与意境上的碾压,让他道心都为之剧烈震动。
李宣依旧端坐,面色依旧平静。他端起那杯天女所斟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张道友幻化之术精微巧妙,已得形神兼备之趣。”
他放下酒杯,声音平和。
“然道法变化,有形之上,更有势,有意,有理。借天地之机,演造化之理,方为其本。”
话音落,那横亘虚空的浩荡天河与森严兵阵虚影,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淡去,消散,仿佛从未出现。但那弥漫在虚空中的沉重天威与心中震撼,却久久停留在每个人心头。
揽月台上一片寂静。
左右列席众人看向李宣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佩,更添了一种近乎仰望的敬畏。
弹酒化天河,不动法力而引动如此恢弘意境,这已非道法精妙可以形容,而是触及了更深层次的法理变化的理解与运用。
张清源深吸数口气,压下心中翻腾,起身对着李宣深深一揖,心悦诚服:“道长微言大义,清源受教了,今日方知何为‘道法自然’,何为仙底蕴,之前所学实在浅薄,清源惭愧!”他脸上的矜持尽去,只剩下真诚的叹服。
东方老夫人与张氏族主对视一眼,眼中亦有诧异。他们知道李宣强,却未料到竟强到如此地步,举手投足间,已能拨弄法理变化。
“道友道行之深,张某佩服,想来金前三关也不能拦住道友,张某在此要提前恭贺道友加持真人号了。”
张氏族主举杯向李宣敬酒,神情叹服。
李宣微微一笑,亦举杯相敬。
金前三关,也称结丹三劫,为龙虎劫,考量法力。为纯阳劫,考量神魂。为炼心劫,考量道心。因所炼金丹品阶而有强弱。
东方采芝已是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那点朦胧情愫,不知不觉间,已化作了更深的,难以企及的仰慕。
李宣安然受礼,神色如常。一场雅戏,云淡风轻。而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经此一幕,已如那横空天河,高悬难及。
宴席将尽,转眼来到最后一场小辈演武,这小辈为东方氏子弟,他演练了一道风法,待诸修点评完后。
其忽然向李宣行礼抱拳,目光充满仰慕之色。
“李前辈,小子由衷仰慕前辈之威名,所以斗胆请前辈”他略带紧张,但还是结巴说完。
“小子斗胆,能否请前辈为小子刻字,以求得道途通畅,勉力奋之?”
此话一出,满座皆向那东方子弟看去,他额头微汗,不过还是静立等待。
“胡闹,你是哪支子弟,还不快”东方隐话音为尽。
李宣便抬手止住了他。
李宣以目看向那东方子弟,似在好奇,淡声言道:
“哦?倒是有趣,你要如何刻字?”
那名东方子弟闻言,迫不及待上前几步,将手中法剑呈递胸前,躬敬道:
“多谢前辈,小子仰慕之情无以言表,还请前辈刻几个勉力修道的字在晚辈这剑身之上,晚辈必时时擦拭,勤勉用功。”
李宣面色无波,平静不语,半晌过后,众人都以为他无声拒绝时。
他忽而淡淡开口:“好吧!贫道便为你刻几字,望你今后勉力修道。”
“谢前辈!晚辈必不负所望。”东方子弟言语激动,饱含兴奋。
突然他感到手中法剑微颤,他举剑置于月光下,看见剑身之上刻有四字,他不由轻声念出“斩,妖,除,魔。”
“便是斩妖除魔,希望你喜欢。”
李宣声音平淡,却已不再看他。
“哈哈!”
“今日道长演法之后,刻字送于晚辈小修,助其道心稳固,若是若干年后,此子取得一番成就,今日之事也不失为一番佳话啊!”
有紫府散修拍手称赞,将此事引为佳话!
“妙极!妙极!”
“当可为佳话!”
众人皆称善道妙。
李宣拿起琼浆自顾再饮,看着月下远山墨影,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