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哀鸣,终至断绝。庞大的半截蛟躯轰然坠落,烟尘弥漫。
“周家主,寒姮谷主。”李宣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淅地穿透了弥漫的血腥味和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定力,“烦劳二位,持此蛟鳞,分赴湖西各家。”
他袍袖轻拂,两片沾染着龙血、边缘锐利如刀的青色鳞片,闪铄着幽冷光泽,缓缓飘至周承业与寒姮面前。
“告知各家主事,”李宣的语调平淡无波,却蕴含着山岳般的沉重压力,“三刻钟内,齐聚此地。逾时不至者,视同赵氏同党,后果自负。”
两人心神领会,不敢怠慢,立刻化作两道遁光,分头朝着湖西各家势力方向疾驰而去,传达李宣的意志。
李宣玄袍拂动,纤尘不染,悠然降下,盘膝坐于那狰狞蛟首之上,双目微阖,如同谪仙人小憩于坐骑之上。
恰在此时,一道略显急促的遁光自天际射来,落在废墟之中,显露出宋大竹的身影。
他手中提着一个以灵光绳索紧紧束缚,兀自挣扎不休的青衣精怪,正是那擅长偷袭的青鱼妖。他气息微喘,衣袍上沾了些许水渍,显然擒拿此獠也费了一番功夫。
见李宣已盘坐蛟首,宋大竹不敢惊扰,默默将已被封禁修为的青鱼妖掷于脚下,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袍,恭躬敬敬地垂手侍立在李宣身后,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至极。
而李宣近乎命令的消息传出,湖西震动!
刚刚那响彻天地的龙吟哀嚎与李宣宣告斩蛟的道音犹在耳边,此刻接到这近乎命令的传讯,各家主事无人敢将其视为儿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下方残破的赵府,废墟中幸存的赵氏族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无人敢去收敛废墟中的尸体或财物,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的恐惧紧紧攫住。
云镜城中的喧哗也彻底平息,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悬空盘坐于蛟首之上的玄色身影,敬畏如同实质。
三刻钟,短暂又漫长。
天边开始陆续出现各色遁光,急促,慌乱,甚至带着几分仓皇。遁光落下,显出一道道平日里在湖西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身影——白家的家主、林家的老祖、水月坞的坞主他们或驾驭法器,或骑着灵兽,无不气息急促,面带惊惶与骇然。
甫一落地,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而当他们抬头,看到那如山峦般横亘半空,死不暝目的巨大蛟首。
以及蛟首之上盘膝而坐,宛如仙人临尘的玄衣道人时,强烈的视觉冲击与精神压迫瞬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嘶……”
“老天爷……”
“这便是那……龙王?!”
“竟……竟真的被斩了……”
低低的抽气声与难以置信的惊呼在人群中压抑地响起,所有来者无不面色煞白,瞳孔剧震,双腿隐隐发软。
那蛟龙残留的恐怖威压混合着道人身上深不可测的威严,让他们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主们,此刻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李宣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惊惧交加的脸,如同检阅一群待审的罪囚,最终落在了被周承业以法力禁锢在一旁,面如死灰的赵元擎身上。
“时辰已至。”李宣的声音不高,却象洪钟大吕,震得众人心头发颤,“赵元擎。”
被点名的赵元擎猛地一哆嗦,眼中只剩下绝望。
没有审判,没有辩解,只有最终的宣判。指尖清辉一点,赵元擎身躯剧震,眉心洞穿,当场毙命。干脆利落,再次震慑全场。
处置了首恶,李宣袖袍一拂,那非金非玉,闪铄着清光气流与玄奥符文的古朴契书慢慢展开。
“此乃锁契。”他声音淡漠,“签下此契,奉吾为主,担其职责。”他特意看了一眼周承业、寒姮与身后的宋大竹,“你三人有功,可免。”
三人躬身谢过。
随即,李宣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尤其是那些面带稚气却眼神明亮的年轻子弟,语气转冷:“尔等各家主事,以及带来之子弟,皆需签下此契。此乃绑定家族未来之约,勿谓言之不预。”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次,湖西之地,灵脉、矿藏、药田等一应资源,需由宋大竹统筹协调,按需分配,优先保障民生与秩序维系,禁止私斗抢夺。过往恩怨,暂且搁置。”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绑定下一代!这是要彻底断绝他们所有的后路!
“前辈!”铁剑门主终究是性情刚烈,忍不住再次踏前一步,他先是拱手,随即目光扫过宋大竹,带着明显的不忿。
“前辈立约,我等不敢不从。然,宋门主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资历尚浅,由他统管湖西事务,统筹资源,恐难服众,若处事不当,岂不误了前辈大事?还请前辈另择贤能,或由我等共同商议决断?”
他的话再次引起了部分人的共鸣,许多目光再次聚焦于宋大竹,隐含质疑。
宋大竹面色不变,依旧垂手而立,仿佛未闻。
李宣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铁剑门主,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淡漠:“贫道选的,便是规矩。你,在质疑贫道的眼光?”
话音未落,铁剑门主脸色骤变,恐怖的无形巨力轰然降临!“咔嚓”声中,他双膝狠狠砸地,整个人被死死按在地上,脸紧贴冰冷的地面。
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七窍甚至渗出血丝,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有那剧烈颤斗的身躯证明着他承受着何等痛苦。
“还有谁,有异议?”李宣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寒冰刮过所有人的神魂。
台下死寂一片,落针可闻。那些原本存着同样心思的家主,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深深低下头,不敢与那目光对视。那些年轻的筑基种子们,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绝对的力量,什么叫不容置疑。
“宋大竹,督办他们签契。”李宣收回目光。
“是!”宋大竹毫不尤豫,立刻上前,拿着锁契走向众人。
有了这绝对的立威,再无一人敢迟疑。各家家主,以及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年轻子弟,怀着无比复杂,甚至有些屈辱的心情,依次上前,在那主从契约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每多一人签署,卷轴混沌之光便流转一分,无形的约束网络愈发严密。
待所有人签署完毕,卷轴化作流光没入李宣袖中。
李宣感应契约中无一遗漏,微微颔首。最简单的,才是最高效的,他懒得和这些人勾心斗角,索性全都签了道契,将他们的道途,生死握之于手。
或许神洲浩土某些地域,仍是人道涂涂,百姓灾苦!
但如今此处既然被他撞见了,他也有这种改变的能力,那便将这责任一力担之好了。
李宣缓缓开口,宣布契约职责:“既签此契,规矩当立。首要之责,辖境内凡俗百姓,需得饱食暖衣,安居乐业,不受饥寒盗匪之苦。修士不得欺凌凡人,需担庇护教化之责。此乃根基,若有违背,契约反噬,道途自绝。”
“最后,勤修持正。四十年后,贫道再临,望见人道昌盛,气象一新。”
交代完毕,李宣自虚空起身,玄袍拂动,最后看了一眼众人。
“望尔等好自为之。”
语毕,身形由实化虚,悄无声息地消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出现,同他消失的还有那具庞大的青蛟尸躯。
唯馀废墟,心神受缚的众人,以及被赋予了巨大权柄与责任的宋大竹。湖西的未来,就在这无声的威压与沉重的契约中,驶向了未知的航向。李宣则径自回雾隐门静修而去。
与那青蛟一战,胜得也并不轻松,何况他还是以筑基之身逆而伐之。
李宣刚要入雾隐门中平复气息,就在山中感应到一股陌生气息!
这股气息紫府级数!带着刚正炽热!
李宣身形一顿,看向林中。
“何方道友?不如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