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轻歌缓缓站起身,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仍然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下巴微扬。
“好,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周董,告辞。”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孤寂。
直到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冷漠男人的视线,她挺直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
这场对峙,她输得彻彻底底。
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站在周照野身边的人只能是他,站在周家旁边的,也只能是闻家。
门在闻轻歌身后关上,周照野面无表情地重新拿起笔,尚未落下,办公室门再次被大力推开。
周秉松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面色不虞的董事,都是他那一派的核心人物。
“周照野!”
周秉松的声音充满怒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公,有没有周氏上下几千号员工!”
周照野缓缓靠回椅背,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沙发:“叔公,几位叔伯,请坐。”
“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坐?我坐不住!”
周秉松走到办公桌前,直视着周照野,“我问你,是谁给你的权力,擅自终止跟闻家那么重要的合作?”
“还用什么商业道德这种可笑的理由,你知道这会让我们损失多少?股价跌了多少你知道吗?董事会其他股东会怎么想?”
他越说越激动:“就为了那个林家的丫头,你公私不分,拿集团的利益去给你讨女人欢心?周照野,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这个位置,你要是不想坐,有的是人想坐!”
跟随而来的两位董事也纷纷出言附和,语气严厉,指责周照野决策鲁莽,损害集团利益,要求他立刻收回成命,向闻家道歉并恢复合作。
周照野安静地听着,直到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说完了?”
他站起身,直视着周秉松,“叔公,各位叔伯,你们只看到终止合作带来的短期账面损失。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继续和闻家深度绑定,未来可能带来的,是足以让周氏伤筋动骨,甚至身败名裂的风险?”
周秉松冷笑:“风险?什么风险?闻家也是几十年的大家族,根基深厚,能有什么风险?我看你就是危言耸听,为你的一意孤行找借口。”
周照野不卑不亢,“二十多年前,城西那家化工厂的旧案,最近重新调查,动静不小,叔公应该有所耳闻吧?”
周秉松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依旧强硬:“那跟闻家有什么关系?那是林家的事!”
“是吗?”
周照野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周秉松面前,“根据我目前查到的线索,当年化工厂的非法排污,涉及的不只是违规操作和掩盖。”
“其有毒废料的‘处理’链条里,有一个关键的中转环节,指向一家有外资背景的废弃物处理公司,而这家公司当年在境内的主要合作方和担保方之一,就是闻家控股的一家贸易公司。”
他停了一下,看着周秉松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冷静说道:“这意味着,闻家很可能不仅知情,甚至可能从中获利,或者至少是提供了便利。”
“现在旧案重启,这条线迟早会被翻出来,一旦曝光,闻家会是什么下场?而作为他们最重要、最高调的合作伙伴,周氏会面临什么?舆论压力,监管审查,信誉崩塌,叔公,您觉得,是现在及时切割,承受一点短期损失划算,还是等着被拖进泥潭,一起万劫不复更明智?”
周秉松抓起那份文件,快速翻看,手指微微发抖。
上面的信息虽然还不算铁证如山,但逻辑链清晰,指向明确,绝非空穴来风。
他身后两位董事也凑过来看,脸色都变得惊疑不定。
“这不可能,闻老爷子不会”周秉松试图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
“会不会,不是我们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
周照野打断他,语气坚定,“我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我是周氏的,我的首要责任,是规避可能摧毁这艘船的最大风险。闻家,现在就是这样一个高风险因素。”
他走回座位坐下,目光扫过三人:“至于董事会和股东那边,我会给出交代,新的合作方带来的长期利益,以及规避掉的风险价值,足以抵消短期波动。”
“如果几位叔伯觉得我的判断有误,或者有更好的人选能提前预见到这种风险并做出更优决策,可以在下一次董事会上正式提出弹劾议案。”
周秉松捏着那份文件,胸口起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势逼人的侄子,一时竟哑口无言。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
办公室变得更加安静了,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
那两位董事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表态。
最终,周秉松重重地将文件摔回桌上,“你好自为之,如果最终证明你是错的,闻家没事,而周氏因为你的决策蒙受巨大损失我看你怎么跟整个周家交代!”
说完,他转身,拄着手杖,步伐略显仓促地离开了办公室。
另外两人连忙跟上。
门再次关上。
周照野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底的疲惫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冷厉取代。
他必须加快步伐,不仅要稳住周氏,更要尽快厘清旧案,扫清所有障碍。
接下来的几天,周照野几乎以公司为家。
处理因切割闻家带来的项目衔接问题,安抚其他合作方,应对股价波动,还要暗中推进对旧案更深入的调查。
他像个不间断运转的陀螺,连轴转于各种会议,谈判和指令下达之间,只有深夜片刻,才会给林疏颜发去简短的问候,确认她和许晴的平安。
医院这边,日子似乎平静了许多。
许晴的状态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她能模糊地认出林疏颜,能勉强咽下一些流食,对林疏颜的轻声细语似乎也有所反应。
但大多数时间,她依旧陷入深沉的昏睡,仿佛苏醒耗尽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