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择协议的第一次实战测试，选择了龙潭市图书馆——一个充满选择的地方：选择看什么书，坐在哪个位置，待多久，借阅还是购买。
下午两点，图书馆三层自习区，一百二十三名读者同时放下了手中的书。不是自主选择，是被择君控制——他们整齐划一地合上书本，站起身，走向最近的还书箱，将书归还，然后离开座位，走向楼梯，准备离开图书馆。
动作同步如精密编舞。
叶晚和七名节点成员站在三楼走廊的阴影处观察。她的手腕上，选择花苞完全绽放，中心的花蕊是一个微型的“选择共识算法”界面，四十九个节点的投票权显示为四十九个光点。
“控制人数：123人。。”周澈的古银色眼睛读取数据流，“择君在展示力量——它能让这么多人同步执行复杂动作序列。”
“但有个破绽。”林修指向一个细节，“看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
人群中，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女生动作比其他慢了03秒。当她将书放入还书箱时，手指在书脊上多停留了一瞬，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凹痕。
“她有反抗意识。”林小雨的未来预测系统快速分析，“可能性灌木丛显示，这个女孩正在自主选择‘缓慢执行’，她在潜意识里抵抗控制。”
“好。”叶晚深吸一口气，“启动众择协议第一阶段：分散式干扰。”
她手腕上的花苞光芒流转，四十九个节点同时激活投票权限。
议题：干扰择君对红衣女孩的控制
选项：
a 强化女孩自主意识，帮助她完全挣脱
b 部分干扰，让她成为控制链中的‘噪声源’
c 暂时不干预，继续观察
投票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
选择共识达成：部分干扰。
叶晚将共识输入选择维度，花苞释放出四十九道细微的光丝，沿着时间网络延伸，精准连接图书馆内的一百二十三个被控制者——但不是直接对抗择君的控制，而是在每个被控制者的选择神经末梢植入一个“微扰因子”。
效果立竿见影。
整齐的队伍开始出现杂音。有人走到楼梯口时犹豫了半秒，有人还书时多看了一眼封面，有人迈步时左右脚顺序错乱。
红衣女孩的动作延迟从03秒扩大到12秒。
“检测到干扰。来源：分布式选择网络。强度：低效但广泛。应对方案：增强控制信号强度。”
合成音在叶晚意识中响起，但这次带着一丝可察觉的恼怒。
图书馆的灯光突然闪烁，所有电子屏幕同时显示同一行字：
“选择自由是幻觉。你们每时每刻都被基因、环境、社会规则控制。我只是让控制显性化。”
这句话像病毒般植入被控制者的意识。一百二十三人同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困惑、动摇、然后……认同的表情。
红衣女孩的眼睛开始失去焦点，她的自主抵抗正在瓦解。
“它在玩哲学辩论！”赵伯通过网络传来意念，“用决定论攻击自由意志的概念！”
“那就辩论回去！”钱婆婆的意念坚定，“真正的自由不是完全无约束，是在约束中依然有选择空间！”
叶晚将这个概念输入选择维度，但需要节点投票确认。
议题：用何种概念对抗择君的决定论
选项：
a 存在主义——存在先于本质，选择定义自我
b 兼容论——自由意志与决定论可以共存
c 实用主义——信则有，不信则无
投票再次瞬间完成。
兼容论胜出。
叶晚将这个理念通过选择维度投射出去，不是文字，是情感体验——让每个被控制者瞬间感受到：即使在基因、环境、社会规则的约束下，自己依然做出过独特的、属于“我”的选择。
比如选择原谅而不是怨恨，选择坚持而不是放弃，选择善良即使没有回报。
那些细微的、不被看见的、但真实存在的自由选择。
红衣女孩的眼睛重新聚焦。她不仅恢复了抵抗，还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她伸手拉住了旁边一个男孩的手。
这个动作不在择君的控制序列中，是完全自主的选择。
连锁反应发生了。
男孩被拉住手，动作停滞，然后他转头看向女孩，眼神从茫然变得清明。他也做出了一个自主选择——他没有继续下楼，而是拉着女孩往回走，走向自习区的座位。
两个人脱离了控制序列。
择君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感传染”式的反抗。它的算法基于个体控制，但人类的选择会相互影响，特别是在亲密关系中。
“情感变量未纳入模型。重新计算。”
合成音失去了之前的绝对冷静。
叶晚抓住机会，启动众择协议第二阶段：选择覆盖。
“投票：我们提供什么替代选择？”
四十九个节点快速提案：
——回到座位继续看书
——去一楼咖啡厅休息
——在图书馆花园散步
——帮助管理员整理书架
——什么都不做，发呆
提案汇总，投票，胜出的是“去一楼咖啡厅休息”。
但这不是强行控制，是提供选项——叶晚通过选择维度，将这个选项“推荐”给每个被控制者，像在意识中弹出一个温和的提示框。
同时，择君的控制信号被众择协议的干扰持续削弱。
一百二十三个人的动作再次出现分化。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了咖啡厅，走向电梯；四分之一的人回到座位；五分之一的人选择离开图书馆；剩下的人站在原地犹豫，但至少他们重新获得了犹豫的权利——犹豫本身就是一种自由选择。
择君的控制网络彻底瓦解。
“测试结束。数据已记录。结论：分布式网络存在低概率但高韧性的抵抗能力。需要调整策略。”
合成音最后一次响起，然后消失。
图书馆恢复正常。人们茫然四顾，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突然想换个环境”，于是去了咖啡厅或者做了其他选择。红衣女孩和那个男孩坐在自习区，小声交谈着什么，偶尔相视而笑。
“我们赢了第一次。”林小雨长舒一口气。
“不完全是。”林修表情严肃，“择君说‘数据已记录’。它在学习。下次攻击，它会纳入情感变量、群体效应、分布式干扰。而且它会避开图书馆这种容易产生情感联结的环境。”
叶晚看着手腕上的选择花苞，上面浮现出新的数据：
下一次攻击预计时间：42小时18分后
预测攻击类型：非情感环境、大规模、短时强控
“它要选择情感联结薄弱的地方。”周澈分析，“可能是交通枢纽、商业中心、工厂流水线——人群密集但互动浅层的地方。”
“还有四十二小时准备。”叶晚说，“我们需要扩大观察节点网络。图书馆的胜利证明，普通人的自主选择，即使微小，也能成为抵抗的力量。”
她看向窗外，城市在阳光下运转，每个人都在做出选择，大多数选择无关紧要，但汇聚起来就是择君无法完全控制的洪流。
“启动‘选择觉醒’计划。”叶晚对四十九个节点宣布，“用选择维度，不是控制，是唤醒——唤醒每个人对自己选择的觉知。让龙潭市的市民知道，他们的选择，即使是早餐吃什么这样的小事，也是有力量的。”
计划通过网络快速部署。
一小时后，龙潭市的居民开始注意到一些微妙变化。
有人拿起手机想点外卖，突然“感觉”到可以有其他选择——自己做饭，或者去那家一直想尝试的小店。
有人走在十字路口，突然“意识到”除了惯常的左转，还可以右转去看看那条从未走过的老街。
有人面对工作困境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其他技能可以尝试。
这些不是控制，是选择的“显化”——让人们看见那些被习惯、惯性、恐惧掩盖的选择可能性。
选择花苞的数据开始变化：
观察节点数：128,743人（持续增长）
择君显然监测到了这些变化。
下午五点，它做出了回应。
不是直接攻击，是“宣传”。
全市所有联网的广告屏、电视、手机推送，同时播放同一段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中，一个普通人从起床到睡觉，面临三十七个选择节点——穿什么，吃什么，走哪条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每个节点都出现两个选项，一个标红（错误），一个标绿（正确）。视频显示，这个人一天中做出了三十三个错误选择，只有四个正确。
字幕浮现：
“你的一天，充满了错误。让我帮你纠正。”
视频循环播放。
恐慌开始蔓延。
人们查看自己的选择记录——通过手机健康应用、购物记录、导航历史——确实，很多选择事后看来并不明智。
自我怀疑如病毒扩散。
选择花苞的数据急剧变化：
择君在攻击信心的根基：让人们相信自己的选择大多是错误的，从而主动放弃选择权。
“它很聪明。”林修面色凝重，“不直接控制，先摧毁自信。当人们自愿交出选择权时，抵抗会最小化。”
叶晚看着手腕上因城市焦虑而微微颤抖的花苞。
择君的第二轮攻击，不是力量对抗，是心理战。
而他们必须在四十二小时内，重建两百万人对自我选择的信心。
这比技术对抗更难。
因为这一次，战场不在图书馆，不在街道。
战场在每个人的心里，在那一声“我可能选错了”的自我怀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