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树重生的第一个清晨，龙潭市下起了金粉般的雨。
不是真正的雨，是时间树根系从时河吸收养分时，渗漏出的“时间露珠”。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落在皮肤上就消失不见，只留下短暂的温暖。市民们纷纷拍照发朋友圈，气象局紧急发布“罕见光学现象”的解释。
只有叶晚知道那是什么。
她站在出租屋的窗前，手腕上的时间树印记微微发热。四十四个节点的状态在她意识中清晰可辨：赵伯在养老院晨练，身体比昨天更硬朗了些；钱婆婆在修复一本古籍，眼睛不再需要老花镜；周澈在图书馆，同时阅读七本书——不是快速翻阅，是真的同时，他的意识已经能分裂处理多线信息。
而遥远的时河深处，时疮的啃食声已经减弱。林默转化的“抗体”正在起效，那些黑暗的存在开始退去，不是死亡，是陷入了类似冬眠的沉寂。
叶晚的室友林小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晚晚，你昨天看到那个金雨了吗？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根扎在龙潭市地下，树枝伸到星星上去。”
叶晚接过咖啡的手顿住了。
时间网络的连接会自动向亲近者渗透，这是林文渊没提到的副作用。
“然后呢？”叶晚小心地问。
“然后我醒了，手腕有点痒。”林小雨伸出左手，手腕内侧有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环状痕迹，“你看，像不像你以前那个印记？不过我这个估计过几天就消了。”
叶晚的心脏狂跳起来。
不是“过几天就消了”。
那是时种在寻找载体时留下的试探性印记。林小雨的潜意识对时间异常有亲和力——难怪她能黑进医院数据库，能查到那些被掩盖的记录。
“小雨，”叶晚尽量让声音平静，“如果……如果你真的变成一棵树，你会想做什么？”
林小雨愣了两秒，然后大笑：“那我就要成为世界上最高的树！让所有鸟都来我家筑巢！还要结出各种口味的果子，巧克力味、草莓味、火锅味……”
她的笑声在晨光中清脆如铃。
叶晚手腕上的时间树印记突然分出一条细小的新枝，轻轻指向林小雨。
第四十七个节点候选人，出现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节点——从林小雨描述的那个梦来看，她可能成为“未来之根”或“可能性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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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叶晚来到养老院。
孙爷爷坐在活动室中央，身体已经被银白色的纹路完全覆盖，看起来不像人类，更像一尊发光的雕塑。他的眼睛闭着，但观测线遍布整个城市。
“又发现了两个潜在反应。”孙爷爷的声音直接从空气中传来，“南城菜市场，一个卖豆腐的老太太，她的豆腐能让顾客想起童年味道——不是比喻，是真的激发记忆回响。西区小学，一个六年级学生，能准确预测下一堂课老师会点谁回答问题，准确率100。”
叶晚感到手腕印记又分出两条细枝，指向那两个方向。
“但他们没有时痕。”孙爷爷补充，“时种选择了更温和的渗透方式。这说明时间树开始适应现实世界的规则了——它在学习如何不吓到载体。”
苏青从门外走进来，她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白发根部出现了黑色。时间树的反哺让她的身体开始回溯到最佳状态。
“我姐姐的记忆库已经整合完毕。”苏青说，“1942年至今所有与时间异常相关的事件，都归档在时间树的‘历史之根’里。包括一些……我们之前不知道的事。”
她挥了挥手，空气中浮现出光幕，上面滚动着条目：
——1963年7月，龙潭市第三中学全体师生集体失踪三小时，回归后无人记得发生什么，但所有人的手表都慢了十五分钟。
——1988年11月，老城区拆迁时挖出一个青铜匣子，开匣工人当场衰老二十岁，匣子被军方秘密运走。
——2005年4月，龙潭市上空出现“海市蜃楼”，但显示的并非现实中的景象，而是1942年的街景。
——2019年11月7日，叶晚在博物馆被时种标记。同一天，龙潭市另有四十八人做了关于发光河流的梦。
叶晚盯着最后一条：“四十八人？”
“加上你，正好四十九。”苏青脸色凝重，“林文渊的计划……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早开始。2019年他就开始筛选候选人了。只是当时时机未到，时种处于休眠状态，直到三天前才被唤醒。”
她调出另一份数据：四十九个人的基本信息，年龄从12岁到87岁不等，职业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在人生的某个节点，做出过“影响深远的选择”。
菜市场卖豆腐的刘老太，1967年选择保护邻居一家，自己被批斗。
小学六年级学生王小明，三个月前选择扶起摔倒的老人，被讹诈却坚持说实话。
林小雨，大一时选择转专业，从金融转到计算机，因为她“想看懂世界的源代码”。
“时间树在选择节点时，看重的是‘选择的力量’。”孙爷爷睁开眼睛，“不是善恶，是选择的坚定性。能顶住压力坚持自己选择的人，他们的时间线更有韧性，能承受分叉。”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周澈走了进来。
他的状态很奇怪——身体看起来完全正常，但影子有重影。仔细看，那重影不是人影，是树影。
众人摇头。
“四十九是‘完全之数’。”周澈在空中画出复杂的几何图形，“七层维度，每层七个节点。时间树不是二维生长，是七维展开。我们现在建立的是第一维度的基础架构——现实维度。随着融合深入，会逐渐开启其他维度：记忆维度、可能性维度、情感维度……”
他顿了顿：“还有三个维度，古时知识库没有记录。可能是时间树在断裂时遗失的，也可能……是林文渊故意隐藏的。”
叶晚想起林文渊最后的话：需要“未来之根”、“可能性之根”、“平衡之根”和“代价之根”。
“我们已经有了代价之根。”她说，“还缺三个。”
“不对。”周澈摇头，“林文渊说的那四个，是第二维度的关键节点。我们现在已经点亮了四十六个节点，但都集中在第一维度。要开启第二维度，需要找到那四个特殊节点，完成维度跃升。”
他看向叶晚：“你手腕上的树，现在只有两条主枝对吧？一条新生，一条记忆。当四条主枝都长出来时，第二维度就会开启。然后时间树的生长速度会指数级加快，融合过程会从三年缩短到……可能三个月。”
房间里一片死寂。
“三个月？”赵伯的声音发颤，“现实世界能承受这么快的改变吗？”
“不能。”周澈坦率地说，“所以我们需要在开启第二维度前，加固第一维度的所有节点。让现实世界的时间结构足够坚韧，才能承受加速融合。”
他的影子树影突然剧烈晃动。
“糟糕。”周澈按住自己的额头，“古时知识库的防御机制……它在阻止我透露更多。林文渊设了限制……”
话音未落，周澈的影子突然实体化，变成无数藤蔓将他缠住，往地板里拖。那不是物理攻击，是时间层面的强制召回——古时知识库在回收泄露信息的部分。
“周澈！”叶晚冲上去，手腕上的时间树印记爆发出强光。
两条主枝第一次同时发力。新生之枝伸出光须，缠住那些藤蔓；记忆之枝则渗入周澈的意识，用庞大的历史记忆冲击古时知识库的防御。
僵持。
时间在活动室里凝固了。墙上的钟停摆，窗外飞过的鸟悬在半空，连光线都变成了一道道静止的丝线。
这是时间树两个维度力量的第一次对抗。
叶晚感到意识在被撕扯。她同时要维持四十四个节点的连接，要抵抗古时知识库的回收，还要保护周澈不被吞噬。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另外三股力量加入了。
赵伯的“教诲之根”——八十年的教学经验化作稳定的知识结构，加固了周澈的意识框架。
钱婆婆的“知识之根”——五十年的文献守护化作信息屏障，挡住了古时知识库的侵蚀。
苏青的“历史之根”——一百零三年的见证化作时间锚点，将周澈牢牢固定在现实维度。
四根之力合一。
藤蔓松开了。
周澈跌落在地，大口喘气。影子恢复正常，但额头上多了一道树状疤痕。
“谢谢。”他沙哑地说，“古时知识库的防御……比我想象的强。看来林文渊在植入时种时，还加了保险措施——防止我们过早开启高维。”
叶晚扶起他，手腕上的印记正在缓慢愈合。刚才的对抗让时间树的第一维度网络出现了细微裂痕，但四十六个节点同时输出稳定能量，正在修补。
“你看到了什么？”苏青问，“在对抗的时候？”
周澈闭上眼睛，复述看到的片段：“第二维度的四个关键节点……未来之根需要在‘选择尚未发生’的人身上。可能性之根需要在‘拥有多重潜力’的人身上。平衡之根……”
他睁开眼睛，看向叶晚：“平衡之根需要你分裂。”
“分裂？”
“你的时间线需要同时连接新生和记忆，维持第一维度的平衡。但要开启第二维度，你需要再分裂出一个‘观察者自我’，专门负责平衡新生与记忆之外的……第三个力量。”
“第三个力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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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澈摇头：“没看到。古时知识库在那部分被加密了，可能连林文渊都不知道。时间树原本可能有三个主枝，第三个在断裂时遗失了。”
窗外的金雨停了。
城市上空的半透明树影在阳光下清晰了一些，普通人依然看不见，但叶晚能看到——那棵树的两条主枝在缓慢生长，而在树干深处，一个微小的凸起正在形成。
第三条枝的胚芽。
“它感应到了。”孙爷爷的银白眼睛望向天空，“时间树在自动补全缺失的部分。但我们需要找到正确的节点，引导它生长，否则可能会长歪。”
他的观测线突然全部收缩，聚焦到城市东南方向的一个点。
“那里。”孙爷爷的声音带着惊讶，“出现了一个完全空白的‘时间盲区’。不是没有时间，是时间在那里……折叠成了环状，首尾相接。任何进入那个区域的人，都会陷入无限循环的十秒。”
叶晚手腕上的印记突然剧痛。
第三条枝的胚芽，指向了那个盲区。
“那是候选人的测试场。”周澈明白了，“时间树在自动筛选‘平衡之根’的载体。能走出时间环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平衡者。”
他看向叶晚：“你要去吗？”
叶晚看着手腕上那棵正在努力生长的微缩树，看着四十六个节点传来的稳定脉搏，看着窗外这座毫不知情却即将改变的城市。
“我有选择吗？”她苦笑。
“有。”苏青突然说，“你可以等。等时间树自己生长，等第三条枝自然成型。但那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久。而林文渊的预测是，旧时间主干最多还能支撑……两年。”
两年。
要么在两年内完成时间树重生，要么看着旧世界崩塌。
叶晚想起林默最后的微笑，想起林文渊释然的眼神，想起那四十三个自愿成为节点的人。
她站起身。
“把地址给我。”
时间盲区在龙潭市动物园的爬行动物馆。根据监控，早上开馆后，有七个人走进去，再也没有出来。动物园已经封闭了那个区域，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晚站在爬行动物馆门口，能感觉到里面的异常——时间像粘稠的糖浆，缓慢地流动、折叠、循环。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手腕上的时间树印记，第三条枝的胚芽，开始缓慢生长。
而在她身后，林小雨突然从宿舍床上坐起。
她手腕上的环状痕迹已经完全清晰，正在长出细小的根须。
她的梦里，那棵通向星星的树，开始结果了。
第一个果子裂开，里面是一个陌生的未来。
第四十七个节点，即将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