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尖锐的玉镯碎片深深陷入额心皮肉,温热的血混合着玉质的寒凉,瞬间浸透眉间。掌心撕裂的伤口与额头的痛楚连成一线,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我几乎被业火焚尽的意识深处!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孽镜台——溯影——!”
沙哑破碎的敕令,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滚烫的熔岩里捞出,带着血肉灼烧的焦糊味,狠狠砸向这片被血月、金光、黑雾撕扯的混乱空间!
嗡——!!!
一股无形的、远比召唤判官笔时更加古老、更加蛮荒、更加直指本源的恐怖波动,以我拍向额头的左手为中心,悍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破苍穹的光柱。这波动无声无息,却仿佛瞬间抽干了方圆数丈内所有空气的流动,让时间本身都出现了刹那的粘滞与扭曲!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却没有任何色彩、只有纯粹“空无”感的涟漪!这涟漪无视了物理距离,无视了金光与黑雾的交锋,瞬间扩散开去!
首当其冲的,是那数十根撕裂空气、带着刺骨怨毒向我周身要害暴射而来的乌黑骨刺!
嗤…嗤嗤……
如同炽热的烙铁探入冰冷的油脂。那些由幽泉怨气凝聚、足以洞穿金石的尖锐骨刺,在触碰到这无形涟漪的瞬间,尖端竟无声无息地开始湮灭!不是碎裂,不是消融,而是最彻底的、从存在层面被抹除!化作一缕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尘埃,连哀鸣都未曾发出,就彻底消失在荡漾的涟漪之中!
紧接着,是那点被幽泉黑雾触须死死缠绕禁锢、在毁灭金光下苦苦挣扎摇曳的苏清魂火!
嗡!
淡白色的微弱光团,在触及这无形涟漪的刹那,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纯白光芒!这光芒并不具备攻击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迷雾、照彻一切虚妄的凛然气息!缠绕其上的污秽黑雾触须,如同暴露在强光下的阴影,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被灼烧、崩解!那缕纯净的魂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挣脱了幽泉的魔爪束缚,虽然依旧微弱,却自由地悬浮于空,散发着温暖而悲伤的生命气息!
“什么?!”幽泉惊怒交加的嘶吼被无形的空间涟漪狠狠压制,变得扭曲模糊!他猩红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赖以控制局面的两样武器——攻杀的骨刺、护身的魂盾——竟在这诡异的无声波动下瞬间瓦解!更让他感到灵魂深处泛起寒意的是,那扩散的涟漪,正无视他周身翻腾的护体怨气,无视金光灼烧的剧痛,朝着他本身、朝着他占据的苏清躯壳,无可阻挡地蔓延而来!
“不——!休想!!!”极致的恐惧激发了百年的凶性!幽泉咆哮着,不顾一切地催动所有力量,粘稠如墨的黑雾疯狂涌出,试图阻挡那无形的涟漪!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涟漪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维度,黑雾的冲击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波澜都无法掀起!
涟漪,终于触及了“苏清”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嗡鸣,在我灵魂深处、在幽泉的意识核心、甚至在那缕悬浮的苏清魂火之中,同时响起!
眼前的一切——血月、乱葬岗、断裂的墓碑、悬空的判官笔、翻腾的金光与黑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破碎!
视野被强行抽离!
意识被猛地拽入一个冰冷、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停止流动的绝对黑暗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中央,一点微弱的光,顽强地亮了起来。
是苏清那缕挣脱束缚的魂火!
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核心,散发着纯净的淡白色光芒,如同无边墨海中的唯一灯塔。但这光芒,此刻却不再仅仅是生命的象征。它更像是一枚钥匙,一枚开启尘封记忆的禁忌之匙!
随着魂火光芒的稳定,我“看”到了。
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尘埃,从四面八方、从这片黑暗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从我自身被业火灼烧的魂魄深处,纷纷扬扬地朝着那点魂火汇聚而去!
这些碎片闪烁着幽微的光,每一片都承载着模糊的画面、断续的声音、残破的情感……它们围绕着苏清的魂火旋转、飞舞,然后如同归巢的飞鸟,一片接一片地、无声地融入那点纯净的白芒之中!
每融入一片碎片,那魂火的光芒就微微明亮一分,同时,一段与之相关的、被深埋遗忘的“景象”,便如同被擦去尘埃的水晶,清晰地投射在这片黑暗的意识空间里!
无数碎片疯狂涌入苏清的魂火!
更多的画面在黑暗意识空间里闪现、交织、破碎!有苏清前世在轮回边缘孤独的守望,有他在忘川河畔记录着魂灵的悲欢,有他指尖流出的细微光芒悄然修正着某些微小的命运偏差……所有的画面,都指向一个令人灵魂颤栗的真相!
他……苏清的前世,并非幽泉的同谋!他是……轮回的“记录者”与“微调者”!一个游离于判官体系之外、不被记录、不被认知、默默守护着某种脆弱平衡的……隐秘存在!他出现在孽镜台,是为了记录那场审判的“因果”,而那个烙印在幽泉魂体深处的金色符文……不是为了增强幽泉,更像是……一个隐秘的标记,一个在无尽轮回中定位的“锚点”?!
而百年前那场轮回大劫,他冲向风暴核心……是为了救我?!为了稳定轮回?!那枚玉镯……
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信息、颠覆性的认知,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混乱不堪、业火熊熊的识海!比业火焚身更剧烈的痛苦,是灵魂被真相撕裂的剧痛!
“呃啊啊啊——!”现实与意识的双重痛苦让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地痉挛,左手死死抓住额头嵌入的玉镯碎片,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业火仿佛被这灵魂的剧痛彻底引爆!轰隆!暗红色的熔岩裂纹瞬间爬满我裸露的皮肤,连眼瞳深处都燃起了两簇疯狂跳动的火焰!毁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外溢!
“嗬……嗬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一个沙哑、冰冷、带着无尽怨毒和一种恍然大悟的、更加深沉恶意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耳中。
是幽泉!
孽镜台溯影的波动,不仅将记忆碎片投射给我,同样……也让他看到了!看到了苏清前世烙印在他魂体深处的那个金色符文!看到了那场审判背后的隐秘!
“记录者?微调者?哈哈哈!好一个道貌岸然!好一个默默守护!”幽泉的声音扭曲着,充满了被愚弄百年的暴怒和一种更加疯狂的兴奋,“我说呢!为何我被打入地狱业火焚烧,这缕怨魂本源却始终不灭!为何我能一次次在轮回缝隙中感应到‘钥匙’的气息!原来是你!是你们!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联手,在我魂核深处种下了这颗‘种子’!”
“什么审判!什么封印!都是狗屁!”他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尖利刺耳,“你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能承载你们这盘大棋、承载那枚破镯子力量的‘炉鼎’!你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怨恨、能在业火焚烧下保持不灭的‘魂源’来驱动它!所以你们选中了我!选中了我幽泉!用一场所谓的审判,用百年的地狱折磨,来‘淬炼’我这颗棋子!”
他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毒:“苏清!你这个伪君子!你烙印的不是标记,是枷锁!是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只能成为你们棋子的奴印!还有你!判官!你装什么无辜!那枚镯子,那枚定轮回的诡镯!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穿梭轮回的宝物!它是……它是……”
幽泉的声音猛地顿住,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我身上疯狂蔓延的业火裂纹,又猛地转向那悬浮在黑暗意识空间中、吸收了无数记忆碎片后光芒变得有些奇异(不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透出丝丝缕缕古老金色纹路)的苏清魂火!
他像是瞬间想通了某个关键点,猩红的眼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贪婪和狂喜光芒!
“哈哈哈!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幽泉的狂笑震动着这片意识空间,“业火焚魂!镯子碎了!苏清这缕魂火里,竟然藏着那诡镯核心的‘引子’!而你这个判官,就是最好的‘燃料’!百年的怨气!百年的业火!还有你们这对狗男女算计我百年的因果!这一切……这一切的力量,都将属于我!”
“打破这该死的奴印!炼化这缕魂火!吞噬你这业火焚身的判官!”幽泉的声音因极致的贪婪而颤抖,“我将超越轮回!我将执掌这诡镯真正的力量!我将成为……新的‘定’之规则!”
“你们的算计,到头来,都是为我做嫁衣!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现实与意识空间的界限仿佛被这滔天的怨念和贪婪强行打破!
现实乱葬岗,被无形涟漪定格的画面重新开始流动!
悬空的判官笔依旧吞吐着金光!
幽泉占据的苏清身体,胸口撕裂的伤口触目惊心,但他脸上却再无痛苦,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狂喜和毁灭欲望的狞笑!他周身残存的黑雾不再防御,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燃烧起来!那燃烧的并非火焰,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红色怨火!这怨火带着焚尽一切、同归于尽的疯狂气息,目标明确——不再是我,而是那悬在空中、挣脱了束缚、光芒中透出古老金纹的苏清魂火!他要吞噬它!
同时,他那双燃烧着暗红怨火的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凶狠无比地抓向因业火焚魂而痛苦蜷缩、毫无防备的我!他要将我连同体内肆虐的业火,一同拖入那毁灭的怨火之中炼化!
业火在魂魄里咆哮,焚烧着理智。苏清魂火中闪现的金纹如同最后的谜题。幽泉燃烧怨火的双爪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一爪攫向那缕蕴含金纹的魂火,一爪直直抓向我业火焚身的躯壳!毁灭的气息瞬间扼紧咽喉!
死亡,从未如此刻般冰冷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