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各个科长都在等您。”
小姜跑得额头一层薄汗。
“等我？”
闻熹放下包。
腿上的伤还没好，自行车没法骑了。
她是从家属区走到这里的。
小姜看闻熹脸色苍白，扶着她先坐下，这才详细汇报情况。
“他们……被骗了好多钱。”
“一个个都不想上班了，早上跑到我办公室来哭穷，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让我预支工资什么的……”
一想到早上进办公室看到围着的那一堆人，小姜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个眼神，不是看同事的眼神。
反而像看庙里的财神爷。
水塘里的救命稻草。
问题小姜不是。
惠鑫更不是。
闻熹冷笑出声，阴沉地看着小姜递过来的名单，没说话。
小姜和人事科长对望一眼。
人事科长咽了咽口水，扔出另一个坏消息。
“有三位科长交了辞职申请。”
“要是厂里不解决他们的收入问题，他们就不干了。”
闻熹死死地盯着名单，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自己。
“都在会议室？”
小姜点点头，“都在会议室，等着您过去解决问题。”
闻熹站起身，语气渐渐冻结成冰。
“我们走。”
会议室里乱糟糟的，音浪一浪高过一浪。
闻熹推开门，房间里的嘈杂像是被强制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腿伤蔓延开来。
闻熹有点站不住了。
但她背挺得很直，一步一步地走到首位上。
坐下后，她碰了碰话筒，确保它能发出声音。
“既然要开会，有什么问题，直说吧。”
闻熹冷眼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中层，开门见山。
“闻厂长，我被骗了一万！”
“我被骗了五千！”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会议室又恢复了人声鼎沸的模样。
闻熹轻咳一声，不辨喜怒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冷硬得像一块冰。
“说重点。”
众人安静了一瞬。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声音最响的高宗耀一拍桌子，“闻厂长，厂里头得替我们做主！”
“对！”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愤怒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出口。
“我们在惠鑫干了这么久，要不是看在付兴峰是科长的份上，我们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
“说的没错！”
“惠鑫要为我们负责，要替我们想办法！”
“闻厂长，你得管我们啊。”
高宗耀盯着闻熹，贪婪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肥肉。
那些支持他的声音幻化成一头滴着口水的饿狼。
站在高宗耀背后，对着闻熹缓缓张开血盆大口。
闻熹扫了一眼面前的名单。
上面有十五个人。
惠鑫的中层，几乎都在这个名单上了。
包括已经被辞退的付兴峰，还有躺在医院里的杨大鹏。
想到这里，闻熹嘴角漾起一丝冷笑。
要是杨大鹏还在，估计比高宗耀闹得还凶。
“你们的意思是，所有的损失都要厂里负责，对吗？”
闻熹终于拿出厂长的做派，声音清脆。
高宗耀身边的人不吭声了。
高宗耀也察觉到了，他只笑了笑，表示很理解厂里头的难处。
“这话说的，要是厂里能全部解决当然最好……”
高宗耀拉长声音，仔细留心闻熹的表情变化。
“要是不能，多少替我们解决一半。”
他手撑在桌面上，以一副看戏的姿态，一步步把闻熹逼进角落。
他当然投了钱，不多，一千。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组织中层来找闻熹麻烦。
总得给这个年轻天真的厂长一点教训看看。
“是吗？”
“投资赔了，不去找卷了你们钱的人，让惠鑫给你们兜底？”
闻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很清晰有力。
“那要是分红也追回来了，你们分惠鑫吗？”
“分多少？也是全部吗？”
闻熹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点嘲讽的笑容。
高宗耀愣住了。
他目光闪烁，尴尬地笑着，“闻厂长说笑了。”
“分红这种东西……”
他们之所以搞投资，不就是看重它的分红吗？！
要是都给了惠鑫，他们还投个逑？
“那你们现在舔着哪张大脸让惠鑫给你们兜底？”
闻熹一挥手，提高嗓门，“上个季度的分红已经发了。”
“这个季度……”
闻熹环顾四下，“你们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今天就可以辞职。”
“所有交到人事科的辞职申请，我都批准了。”
闻熹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直接把嚷嚷得最大声的几个科长干懵了。
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批了？
高主任不是说就是给厂长一个下马威吗？
不是说逼她就范吗？
怎么就变成辞退了？
整个会议室一下寂静无声。
闻熹皱着眉，淡淡地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
“但意外已经发生了，想的应该是怎么解决，怎么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不是在这里跟我拍桌子！”
“说句不合适的话。”闻熹站起身。
她本身个子不算矮，脸上没了表情更显得冷肃。
“各位科长也是三四十岁的成年人了，这点责任心都没有吗？”
“惠鑫最多给各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帮助大家暂时度过难关。”
“剩下的，我劝你们好自为之。”
闻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现在是十点半，今天开会，我就不记各位迟到的罚款了。”
“还有没有想要辞职的，可以现场写，我在这里等着。”
“随时可以签字走人。”
闻熹面无表情地关掉话筒的开关，冷冷地睨着满屋的中层。
面对高宗耀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闻熹不厌其烦。
偏偏这个人小聪明一大堆，撺掇着几个中层辞职，他还赖在那里不走。
她腿疼得厉害。
这种时候，她不能示弱，不能服软。
否则这些虎视眈眈的中层能把她撕了。
闻熹等了五分钟。
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人动笔，没人离开，所有人都被闻熹吓到了。
原先吴师傅他们闹事的时候，这些中层还翘着二郎腿看热闹。
招工招工。
招来的也只是些一线工人而已，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但这一次不同。
闻熹用毫不留情的态度告告诉他们——
在惠鑫，没有人是不可替换的。
你要走？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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