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一先翕动着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那个雨夜，宋清延送闻熹回去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
颜一先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心痛一瞬间覆盖上来，他只觉得张嘴都疼得钻心。
……
从医院出来。
勤务兵看宋清延脸色苍白如纸，实在不放心。
“副团，我送你回去吧。”
宋清延点点头。
疫情还没控制住，医院大门口几乎被病人和来来回回的各种车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要做的还有很多，远不到倒下的时候。
军用吉普车停到兵团门口，宋清延刚下车，余光就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马路对面，闻熹和魏教授边说边往马路边走，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似乎察觉到宋清延的目光，闻熹看了过来。
宋清延视力极好，团里射击训练次次拿第一。
所以即使隔着一条马路，男人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闻熹脸上表情的变换。
那种掩饰不住的担心和焦虑。
宋清延看到闻熹和魏教授说了些什么，魏教授也看过来，然后点头同意了。
闻熹左右看了看，一路小跑，径直朝着宋清延的方向过来了。
两人没说话，宋清延自觉站在原地。
勤务员熄火下车，正要问宋清延怎么不进去，看到闻熹过来了，闭上了嘴巴。
兵团里好多人都在传，对面研究所的闻熹同志，正在和宋副团谈对象呢。
整件事情最反常的地方在于，以往有任何关于个人问题的风言风语，宋清延都会主动澄清。
这一次，有好事的班长屁颠颠地跑去问。
宋清延罕见地没否认，只是嘱咐他们少操闲心。
这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吗？
“宋清延，你这是怎么了？”
闻熹指了指宋清延头上的纱布。
一向不叫苦不叫累的宋清延，少有的实话实说。
“转运病人，路上出了车祸。”
闻熹杏眼睁大，垫脚想要看看宋清延的伤。
男人从善如流地弯下身子，把伤口暴露在心上人面前。
比害羞更快一步抵达的，是闻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宋清延深吸一口气，喉结滚了滚。
他在自掘坟墓，还挖得起劲。
“看起来挺严重的。”
闻熹看着红肿起来的伤口，担心地说。
宋清延直起身子，“小伤。”
比这更严重的伤，他都扛过来了。
宋清延没说，闻熹却下意识想到颜一先曾经和她说过的那些，宋清延流血流汗的过往。
“你要去哪儿？”
宋清延主动换了话题。
“李教授和魏教授对于药品的研发，有了新的进展，我们现在要去惠鑫制药厂看看情况。”
“惠鑫？”
宋清延想了想，“那家制药厂不是停工了吗？”
闻熹点头，“现在情况特殊，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其他城市的支援。”
“李教授说，肃州所有的制药厂都要开动起来，等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其他。”
宋清延看着闻熹，“快去吧。”
“照顾好自己。”
马路对面，魏教授伸长了脖子等着，却不催闻熹。
闻熹点点头，看着宋清延苍白的脸色，一时心软，没忍住。
女人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大把水果糖，又像变魔术似的，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把红枣，一股脑塞进宋清延的怀里。
男人怔住了，想拒绝都来不及。
“这些都给你。”
“你也照顾好自己，宋清延。”
闻熹说完，巴掌大的小脸不争气地红了。
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着，那个答案呼之欲出，闻熹却不想细究。
眼下，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尚未完成。
宋清延目送闻熹上了汽车。
兵团门口，何班长等人充当了半天背景，总算等到闻熹同志走了，这才凑到宋清延跟前。
“副团，我记得你不爱吃糖的。”
何班长几个人挤眉弄眼的，一边说，邪恶的大手一边伸向宋清延怀里捧着的宝贝。
宋清延一把闪开，目光冷淡，“不行。”
何班长哈哈大笑，忍不住拍了拍宋清延的肩膀。
“副团，这么护食，可不是你的风格。”
宋清延不说话，凉凉的目光看着何班长，手里的动作半分不松懈。
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宿舍走，欢声笑语吹散了救援的紧张和疲惫。
队伍最末，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颜一先。
下了车，看到闻熹站在兵团门口，颜一先原本很高兴。
但一看清她对面站着的宋清延，颜一先就迟疑了。
他立在原地，不远不近的距离。
近到只要他出声呼唤，闻熹就能听见，就会回头和他打个招呼。
远到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闻熹和宋清延的互动，直到闻熹走到马路对面，和魏教授一齐离开，都没和颜一先说一句话。
又或者，从头到尾，在闻熹的眼里，都只有宋清延一个人而已。
颜一先和宋清延前后脚回到宿舍。
看到颜一先默默地收拾东西，宋清延奇怪地问，“老颜，你要换宿舍吗？”
颜一先一顿，满嘴苦涩，“我先回家住一段时间，等疫情控制住了，我大概要去首都一段时间。”
宋清延目光闪了闪，不明白颜一先话里的意思。
颜一先苦笑一声，“我爸……你也知道，年纪大了，陈年旧伤一直拖着，军区的意思，是让他退下来，到首都的干休所去休养一段时间。”
“我跟着过去，以后或许……”
或许就不再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颜一先没说完，但宿舍里的两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老颜……”
宋清延想说些什么，颜一先收拾好心情，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不用担心，即使在首都，我们也是一辈子的战友，好兄弟。”
“是。”
宋清延心情复杂。
颜一先垂下眼，手上收拾的动作加快。
把所有东西都装好之后，颜一先背上军用双肩包，面对宋清延，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走了，老宋。”
颜一先逃也似地离开，小跑到兵团门口。
上车之前，他贴在车窗上，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研究所。
闻熹……
我该怎么跟你道别？
颜一先回想刚刚得知要调走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没想到颜首长少见的坚持。
“你妹妹，我们一家都在首都，你一个人留在肃州干什么？”
“如果是因为闻熹，我劝你歇了这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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