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百户彻底绝望了。这是要连他的财路也一并断了,还要把他变成贪污税款的替罪羊。
秦少琅这是要把他整个百户所,连人带权带钱,一口吞下,还要把他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听懂了吗?”秦少琅轻声问。
秦少琅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很好,现在,你可以去送客了。”
他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孙百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的污秽,连滚带爬地冲到秦少琅前面,亲自为他引路。
当秦少琅的身影出现在望江楼门口时,整条街道都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躲在门缝后,窗户里偷看的人,都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秦少琅缓步走出酒楼,神态自若。
而在他身后,蓝田镇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孙德海孙百户,正躬着他那肥胖的身子,满脸是谄媚又惊恐的笑容,亲手为秦少琅打起门帘,那姿态,比店里最下等的伙计还要谦卑。
紧接着,一队秦家护卫,抬着几个用草席包裹的、不断渗出血水的人形物体,从酒楼里走了出来。还有几个被打断了四肢,像死狗一样拖出来的“活人”。
血腥味顺着风,飘散在街道上。
东街刘记粮铺的刘掌柜,正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当他看到孙百户那副奴才相时,两眼一翻,竟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身后的伙计手忙脚乱地扶住。
整个蓝田镇,所有曾经动过歪心思的人,在这一刻,都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悬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天,真的变了。
秦少琅没有再看孙百户一眼,径直向庄园的方向走去。陈武带着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百十米远,秦少琅忽然停下脚步。
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陈武吩咐。
“传我的话,让王麻子停下手里所有的活。”
陈武一愣,以为先生是要惩罚王麻子。
“告诉他,别再打那些没用的刀枪了。”
秦少琅的视线投向远方,那里是秦家庄园背后连绵的群山。
“让他召集镇上所有手艺好的木匠和铁匠,我给他一张图纸。”
秦少琅的唇边,逸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我要他给我造犁。”
陈武彻底愣住了。
他的大脑还停留在望江楼那片血腥地狱和先生那几条吞并百户所的霸道命令里,整个人热血沸腾,只想着回去就立刻扩充护卫,打造兵器,将整个蓝田镇的地下秩序彻底洗牌,牢牢攥在手里。
可先生的命令,却是造犁?
“先生”
陈武跟在秦少琅身后,终究是没忍住,他压低了嗓子,满心都是不解,“我们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趁热打铁,把镇兵和护卫队合二为一,再招募人手,把刀枪都换成新的吗?怎么”
怎么要去造农具?
跟在后面的几个护卫,虽然不敢出声,但耳朵都竖得笔直,他们同样无法理解。
刚刚才用雷霆手段镇压了官府,正是气势如虹,该大展拳脚的时候,怎么突然就调转方向,去关心田地里的事情了?
秦少琅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他只是用一种平淡的口吻反问。
“陈武,你觉得,是刀枪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这个问题简单到近乎愚蠢。
陈武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吃饭重要。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力气,哪里拿得动刀枪。”
“那粮食从哪里来?”
秦少琅继续问。
“从地里种出来。”
陈武的回答越来越没有底气,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那思绪又快得抓不住。
“那怎么才能让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
秦少琅的最后一个问题,宛如一道惊雷,在陈武的脑海里炸开。
更多的粮食
陈武的脚步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先生虽然清瘦但无比挺拔的背影,忽然间,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对先生的敬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杀人,他懂。
练兵,他懂。
可先生想的,却是在杀人和练兵之外,更深远,更根本的东西。
秦少琅没有再解释。
他心里清楚得很,孙百户不过是蓝田镇的一条地头蛇,打死他,踩下他,易如反掌。可蓝田镇上面还有云州县,县上面还有云州府。
暴力,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解决不了一切问题。
他不可能一路杀穿整个大周朝。
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真正建立一个不被任何人欺辱的世家,缔造一方净土,靠的绝不仅仅是锋利的刀刃。
而是粮食,是人口,是足以让无数人归心依附的根基。
手握利刃,只能让人畏惧。
但手握能让所有人吃饱饭的希望,才能让人真正地追随,甚至是信仰。
这才是王道。
是前世历史中,无数次被验证过的真理。
一行人沉默地回到了秦家庄园。
庄园门口,气氛肃杀,所有的护卫都已集结完毕,严阵以待。
当他们看到秦少琅安然无恙地走回来时,那股紧绷到极致的气氛瞬间瓦解,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先生回来了!”
内院的门被推开,苏瑾带着妹妹苏秀,快步跑了出来。
她的外套外面还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显然是一直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当她看到秦少琅那熟悉的身影时,一直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眼圈瞬间就红了。
“先生,您没事吧?”
苏瑾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没事。”
秦少琅对着她,那股面对敌人时的凛冽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温和。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回去吧,外面风大。”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让苏瑾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周围的护卫们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先生只有在面对夫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一面。
走进内院,秦少琅对陈武下达了后续的命令。
“望江楼的事情,处理干净。死的,按我说的,送回去。活的,也按我说的,废了扔出去。”
他的话语重新变得冰冷而高效。
“我要让整个蓝田镇,不,是蓝田镇周边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记住一件事。”
“我秦家的人,碰不得。”
“我的东西,拿不得。”
“谁伸手,我就剁了谁的手。谁动了杀心,我就送他全家整整齐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