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第一件事让陈武震惊,那第二件事就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看着秦少琅,那年轻人平静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他明白了,那本账册就是李万金的催命符,同样也是他陈武的。
“陈县尉,”秦少琅终于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本账册很厚,记录的东西也很多。王承恩的罪证,我已经用他的官印盖了章,算是铁证了。至于你的那几页”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陈武的心里:“是让它烂在箱底,还是让它明天一早出现在孙知府的案头,就看县尉大人你现在的选择了。”
赤裸裸的威胁!赤裸裸的交易!
陈武的额角青筋暴起,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秦少琅,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士兵,再看看那些用仇视目光盯着自己的百姓。
他陷入了一个绝境。
动手,杀了秦少琅?也许能抢回账本,但秦少琅既然敢如此有恃无恐,必然留有后手。一旦事情败露,他就是死路一条。
不动手?当着全镇百姓和自己手下的面,向一个“刁民”低头?他这个县尉以后还怎么当?威信将荡然无存!
就在陈武进退维谷,杀意与理智在脑中疯狂交战之际,一阵更为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来。
“报——!!”
一名背插令旗的斥候骑着快马,疯了一般冲开人群,在陈武面前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大人!不好了!”那斥候翻身下马,脸上满是惊惶与尘土,他冲到陈武面前,用嘶哑的声音急促地喊道:“北边北边的流民暴动了!他们冲破了北山关的卡哨,正像潮水一样往县城涌来,先头部队离城门已经不足十里!”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炸得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王承恩贪腐,陈武贪腐,这都只是内患。可流民暴动,冲击县城,那就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屠刀!
陈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斥候的衣领:“你说什么?北山关的守军呢?”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流民里混进了悍匪,足有数千人,弟兄们死伤惨重,已经溃散了!”
陈武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蓝田镇最大的危机,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少琅,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陈县尉,”秦少琅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你的麻烦,好像不止我这一件。”
“现在,蓝田镇的天要塌了。你是选择先杀了我这个‘反贼’,还是听我的,守住这座城?”
陈武的手掌触碰到那枚冰冷的官印,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枚官印此刻不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一块烧红的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杀秦少琅?流民旦夕将至,蓝田镇必破,他全家老小都得死。听秦少琅的?他堂堂一县之尉,竟要听命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当着全镇百姓和自己麾下士兵的面,颜面何存?
“陈县尉,流民不等人。”秦少琅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却像一把重锤砸在陈武的心上,“你我之间的恩怨,可以等守住城再说。城要是破了,你贪的那点银子,我怀里这本账册,都将化为飞灰。我们所有人,也都会变成流民刀下的亡魂。”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将陈武心头那点残存的杀意彻底浇灭。
他看着秦少,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
“你你有什么办法?”陈武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这一问,就等同于当众承认自己无计可施,向秦少琅低了头。
他身后的骑兵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们的将军,竟然在向一个“反贼”求教?
“办法自然是有的。”秦少琅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让陈武感到一阵寒意。
他转向已经吓傻了的马捕头,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马捕头,你立刻带领所有衙役,敲响全镇的警钟!昭告所有百姓,流民将至,所有人立刻回家,紧闭门窗,准备滚木礌石!另外,命你即刻查封镇上所有粮铺,将所有粮食统一收缴,集中到县衙府库!”
“查封粮铺?”马捕头一愣,“先生,这这会引起恐慌的!”
“照做!”秦少琅呵斥道,“大难临头,谁敢囤积居奇,以谋逆罪论处!就说是县尊大人的命令!”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官印。
马捕头心头一震,看着那枚官印,再看看秦少琅不容置疑的眼神,他猛地一咬牙:“是!属下遵命!”
说完,他立刻带着手下衙役,飞也似地跑去执行命令。
秦少琅又转向刘三:“刘三,你立刻带兄弟们去东城,协助陈县尉守城!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维持秩序,监督守城物资的发放,敢有克扣军需者,就地拿下!”
“是,先生!”刘三振臂一呼,带着忠义堂的汉子们气势汹汹地奔赴东城墙。
最后,秦少琅的目光落在了陈武身上。
“陈县尉,你手下有多少兵?”
陈武此刻已经被秦少琅这一连串雷厉风行的命令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回答:“连同我在内,骑兵五十,步兵三百,皆在城中。”
“太少了。”秦少琅摇头,“三百步兵,分守四门,每门不足百人,根本挡不住数千流民的冲击。”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陈武亡魂皆冒的话。
“开武库,给青壮发兵器。”
“什么?!”陈武失声惊呼,“绝对不行!百姓持械,若是生乱,那可是比流民还大的祸患!”
“祸患?”秦少琅冷笑一声,直视着他,“陈县尉,你看看周围百姓的眼睛。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是城外的流民!你若不给他们武器让他们自保,等城破之时,他们第一个要撕碎的,就是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