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驻在混沌褶皱的“山脊”前,杨十三郎没有立刻深入。
他需要更仔细地观察,更谨慎地感知。这里的环境与纯粹的混沌截然不同,充斥着一种不协调的、令人不安的“杂质感”。
他收敛周身气息,将护体清光也压缩到最薄,如同融入褶皱阴影的一块顽石,只保留一缕最敏锐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轻轻探向前方那扭曲层叠的空间结构。
起初,只是混沌固有的、粘稠而沉闷的“背景音”。但很快,他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一丝涟漪。
并非实质的水波,而是空间与时间本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拨动后,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断续的震颤。
这震颤以难以理解的方式传播,触及他的神识时,并非带来触感,而是直接转化为破碎的、扭曲的、意义不明的信息碎片。
第一道清晰的涟漪拂过:
“杀!!!”
一个充满了无尽战意、暴怒、以及某种深入骨髓悲怆的嘶吼,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骤然在他识海中炸开。
没有画面,只有这纯粹到极致的情绪冲击,让他道心一震,心灯火苗都随之摇曳了一下。
紧接着,是更多、更杂乱的碎片。
金属猛烈撞击的刺耳尖鸣,仿佛就在耳畔炸响。
某种庞大物体轰然倒塌的沉闷回响,伴随着空间的震颤。
意义不明的、急促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吼出的音节碎片。
流光溢彩的、却又转瞬崩碎的法则辉光残影
这些碎片来自褶皱深处,来自那些缓缓旋转的涡旋,甚至直接从那些层叠空间的“夹层”中渗透出来。它们无序、混乱、彼此叠加冲撞,形成一片嘈杂的、由历史瞬间的惨叫与轰鸣构成的、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时空的回响。”
杨十三郎心中明悟。此地连通“归墟之眼”,而归墟是时空混乱、万物归寂之所,是旧日痕迹的坟场。这些涟漪,便是归墟内部那错乱时空与破碎历史,偶尔“渗透”到混沌交界处形成的“泄漏”。
它们是被归墟吞噬的一切,在彻底湮灭前,发出的最后、最微弱的、扭曲的“回声”。
他必须适应这种“噪音”,否则神识会被持续干扰,难以集中。
杨十三郎将心灯的光芒向内收敛,不再试图照亮或驱散这些外来的信息碎片,而是在道心深处,构筑起一层“滤网”。
他将“守护”的意念,转化为对自身神智清明的守护,对核心目标的专注。那些嘶吼、尖鸣、破碎的光影,如同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虽然喧嚣,却无法动摇礁石本身。他不再“倾听”内容,而是将其视为环境的一部分,一种需要被“识别”但不必“理解”的干扰源。
适应之后,他开始尝试主动捕捉和分析这些涟漪。既然它们是归墟的“泄漏”,或许能从中获取关于归墟内部情况,甚至与“天道记忆化石”相关的线索。
他耐心地等待着,神识如同最灵敏的网,在嘈杂的“回声”之海中,筛选着相对清晰、相对完整的片段。
许久,一道不同于单纯嘶吼或破碎画面的涟漪,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道涟漪更加“厚重”,仿佛承载了更多连贯的信息。他集中精神,“接住”了它。
刹那之间,一幅极其模糊、却又无比震撼的画面,如同褪色的古老壁画,骤然投射在他的道心视野之中:
背景是无垠的、破碎的星空,无数星辰的残骸如同尘埃般漂浮。
画面的中心,一个顶天立地、无法看清面容的伟岸身影,浑身浴血,战甲破碎,手中一柄仿佛能劈开混沌的巨斧已然崩裂大半。
身影的四周,是无穷无尽的、由阴影、星光、以及某种冰冷秩序锁链构成的“潮水”,正从四面八方向他汹涌扑来。
身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杨十三郎却能“听”到那震荡神魂的怒吼),挥舞残斧,向着“潮水”最密集处,义无反顾地、决绝地劈落!
斧光与“潮水”碰撞的瞬间,画面被无法形容的、毁灭一切的光芒吞噬,最后一刻,杨十三郎似乎“看”到那身影崩解成无数道不屈的流光,四散飞溅,其中一道最为炽烈的,仿佛穿透了画面,向他迎面撞来——
“嗬!”
杨十三郎猛地向后一仰,瞬间切断了与那道涟漪的联系,额角渗出冷汗。道心之中,那最后“撞来”的炽烈流光感仿佛还残留着,带来一种灼热的、充满不屈意志的战栗。
画面消失了,但那惊鸿一瞥的震撼,却深深烙印下来。
那伟岸的身影那崩解的结局那无穷无尽、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潮水”
是上古的战场?是某位大能的陨落?那道炽烈的流光,是不屈战魂的碎片?还是仅仅是他过度沉浸产生的幻觉?
杨十三郎无法确定。
但这道时空涟漪,无疑来自极其古老、极其惨烈、层次极高的战斗。而且,画面中那带着冰冷秩序的“潮水”,隐隐让他联想到了造化玉碟碎片信息中,那庞大、精密、无情的“收割机制”的模糊轮廓。
是巧合?还是归墟之中,本就埋葬着与“收割”相关的上古秘辛?
杨十三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逼近真相边缘的、混合着沉重与激动的战栗。
归墟之眼,不仅仅藏着一块“天道记忆化石”,它本身,或许就是一座埋葬了无数上古之谜、甚至可能涉及“收割”历史的巨大坟场。
危险,但必须深入。
他调整呼吸,将那道震撼画面带来的冲击缓缓压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坚定。
前方褶皱深处,那些幽暗的涡旋,仿佛一只只通往古老坟墓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时空的回响在耳边低语,诉说着湮灭与悲壮。
而他,将逆着时间的碎片,踏入这座坟场,去寻找那枚可能记录着“天道”对“掠夺”发出警示的“记忆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