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将分割好的野猪肉分门别类地码放上爬犁。
最底下铺着那张厚实的野猪皮,毛面朝下,这既能减小阻力,也能防止雪水渗透进去把肉给弄脏了。
这年头,油星子比金子还贵,糟蹋一点都是罪过。
重的那一份爬犁,装着那头四百来斤的独眼猪王和一头黄毛子,轻的那一份,装着那两头公猪和剩下的黄毛子。
即便如此,那实打实的分量压上去,两根手腕粗的桦树干也被压得“咯吱咯吱”直响,瞬间弯了腰。
“呼”
一切收拾妥当,陈放没有急着动身。
磨刀不误砍柴工,狗吃饱了才有劲儿护食。
他走到那堆还没来得及装车的内脏旁,剥皮小刀一挑,切下一大块还在冒着热气的猪肝,又割了几块带着血筋的心头肉。
“黑煞,过来。”
一直趴在雪坑里警戒的黑煞,听到招呼,两只耳朵扑棱一下,一骨碌爬了起来。
陈放蹲下身,把那块热乎乎的猪肝递到它嘴边。
“吃吧,今儿你是头功。”
黑煞也没客气,大嘴一张,连嚼都没嚼,“咕嘟”一声,囫囵吞了下去。
温热的高热量血食入肚,这头黑色猛犬的精神头立马窜了上来,原本有些萎靡的眼神重新聚起了光。
陈放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手指在它被獠牙蹭破的一点皮肉边轻轻按了按,确认没伤到骨头。
黑煞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陈放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哪还有半点刚才斗猪王的凶相,眼里全是憨憨的讨好。
另一边,追风也分到了一块最好的心尖肉。
这头高傲的狼犬,吃相就要斯文得多。
它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定没有威胁后,才低头快速进食。
吃完后,它甚至还会用干净的积雪把嘴边的血迹蹭干净,那股“洁癖”劲儿,看得旁边抽旱烟的韩老蔫直乐。
“这狗,真讲究,比人都干净。”
其余的狗也都分到了带着油脂的碎肉和内脏。
在这冰天雪地里,没有什么比一口热乎的血食更能补充体力了。
九条狗围在爬犁旁,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身上腾腾地冒着热气,看着就精神抖擞。
“走!”
陈放把用来拖拽的麻绳往肩膀上一挂,身子前倾,脚下那双军勾鞋深深踩进雪地里。
吱嘎——!
沉重的爬犁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放和韩老蔫一前一后的拖拽着爬犁,呼吸在冷冽的空气中拉出长长的白雾。
西北风卷着硬得像沙粒一样的雪沫子,似刀割一样地刮在两人的脸上。
但两人此刻心里头却是一片火热。
在这缺油少肉,肚子里没油水的年月,这一爬犁拉回去的不仅仅是肉,更是全村老小过冬的底气,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穿过密林后,还得时刻提防着可能尾随而来的野兽。
好在有追风和雷达它们在外围警戒。
这群刚见过血的猎犬,身上的煞气正盛,一般的宵小之辈远远闻着那股血腥味,夹着尾巴就避开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已经偏西,将雪原染成了一片金红色。
快到前进大队的村口时,陈放紧了紧肩膀上的绳索,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回去。
突然。
一直在前面开路的雷达猛地停下了脚步。
那对招风大耳朵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猛地竖了起来,对着村口打谷场的方向发出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狂吠。
“汪!汪汪!!”
“咋回事?”
后面的韩老蔫累得气喘吁吁,老腰都快断了,一听狗叫,一屁股坐在爬犁上,端起枪就瞄:“是不是是不是熊瞎子跟过来了?”
陈放没说话。
他松开绳索,动作迅速地从怀里掏出那架62式军用望远镜,架在眼前。
镜头里,并没有什么熊瞎子。
但村口此刻却像是炸开了锅。
夕阳的余晖下,打谷场上乌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出来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中间看。
陈放调整了一下焦距,镜头拉近。
只见人群中间,有几个人影正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嚎着什么,那架势,比死了亲爹还惨。
那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屁滚尿流跑掉的赖家三兄弟!
赖大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此刻正死死抱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大腿,嚎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即便隔着这么远,顺着风,那撕心裂肺的喊冤声还是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杀人啦那是我们的口粮啊”
“都被抢了陈放还放恶狗咬人”
“那可是我们要上交给公社的任务猪啊!全没了!”
陈放放下望远镜,眼底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就知道。
这种癞皮狗,不把它一次性打死,它转头就能反咬你一口。
恶人先告状这一手,玩得倒是挺溜。
这不就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欺负他和韩老蔫还没回来,想先把屎盆子扣死。
“陈小子,前面那是咋了?”
“我咋听着有人嚎丧呢?”
韩老蔫看着陈放的脸色不对,心里头也跟着咯噔一下。
陈放把望远镜塞回怀里,拍了拍上面的雪花,重新抓起地上的绳索,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没什么。”
“也就是有人嫌刚才那一脚踹得不够狠,把脸伸过来,想让咱们再补一脚。”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满满当当的爬犁,又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这群虎狼之犬,最后目光落在了韩老蔫那张惊疑不定的老脸上。
“韩大爷,别慌。”
“这肉是咱们凭本事打的,枪在咱手里,理也在咱手里。”
陈放猛地一发力,拉动了爬犁。
“今儿就让这帮孙子知道知道,什么叫踢到了铁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