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的掌风硬生生凝在半空，劲力激荡得周身落叶纷飞。
然后转身看向穆轻舞，眼神里满是不解，“他是十八罗刹，不是什么侠客！十二罗刹个个双手染血，穷凶极恶，所过之处从无活口，今日若是放他一条生路，便是放虎归山，日后必成大患！”
穆轻舞握着那张纸条，目光落在地上蜷缩的影子，声音比月色更冷，却少了几分杀意，“他没有恶意。”
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方才交手，他招招留手，若真要伤我，我早已不是对手，饶了他一条命吧。”
不等陆阳再辩，穆轻舞已迈步走到影子面前。
月光泼洒在她的衣袂上，却照不进影子垂落的眼帘。
影子依旧死死低着头，似乎怕穆轻舞看到他的容貌，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狰狞的脸，肩头因剧痛在微微颤抖。
“你没有恶意，我看得出来。”
只听到穆轻舞的声音软了几分，“方才交手，你明明有三次机会能取我性命，却次次留手，只卸我攻势不伤我经脉。我们放你走，但你以后不要再踏入兵区半步，也不要再跟来偷窥我了。”
“你是十八罗刹，我和你注定做不了朋友。”
影子的身体猛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肩头的颤抖愈发剧烈。
穆轻舞转身走到旁边，弯腰捡起那块掉落在地上的黑面罩。
面罩上沾着血渍，在月光下凝成暗褐色的痂。
穆轻舞抬手拂去上面的尘土，缓步递到他的面前，“戴上吧。”
影子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抬起颤抖的手，伸手接过面罩。
但他依旧没有抬头戴上，而是先侧过身，背对着穆轻舞与陆阳，这才抬手将面罩重新覆上脸。
遮住了那张面目全非的狰狞容颜，唯有一双眼睛在面罩后。
接着他挣扎着起身，浑身骨骼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刚站直便踉跄着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不过还是咬着牙，硬生生稳住身形。
当目光扫过穆轻舞时，顿了顿，随即从怀里摸索半晌，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玉壶。
只见玉壶通体莹白，雕着一朵半开的海棠，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很老的一个物件。
他将玉壶颤巍巍地递向穆轻舞，眼中满是执拗。
“我不要。”
穆轻舞看了一眼玉壶，轻轻摇头。
影子急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急促声响，又往前跨了半步，手臂绷得笔直，玉壶又递近了几分，像是铁了心要她收下。
那模样，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固执。
陆阳在一旁看得皱眉，刚想开口，穆轻舞却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玉壶，“我收下，你可以走了。”
入手微凉，浑身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通透。
影子见她收下，眼中的执拗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然后对着穆轻舞微微颔首，随即不再停留，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踉跄地朝着亭外的密林走去。
那道瘦长的黑影，在月色下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这个影子，怕是对你动了心。”
陆阳走上前来，看着影子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想来所谓的偷窥兵区，根本不是为了情报，而是他专门冲着你来的吧？不然以他的身手，若真想探听消息，怎会次次都被你发现？”
穆轻舞将玉壶揣进怀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我不喜欢男人。”
话音落下便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兵区的方向走去。
夜风再次卷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陆阳愣在原地，看着穆轻舞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难不成她还喜欢女人？
随即陆阳摇了摇头，将这离谱的想法甩出去，转身也准备返回兵区。
可刚走了几步，脚步却猛地一顿，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下一刻陆阳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望向不远处夜色笼罩的一块大石头。
那石头足有两人高，隐在树影里，看起来与寻常山石无异。
可陆阳五感本就强于常人，敏锐地察觉到石头后藏着一丝武道气息。
陆阳声音陡然沉下，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谁在那里？”
随着陆阳的喝问声刚落。
那块两人高的大石头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只见一道窈窕身影踉跄着跌了出来。
月光下，凌乱的发丝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
竟是玉霓裳。
那个曾三番五次刻意接近他的女杀手。
陆阳瞳孔骤缩，脚步瞬间掠出，快如疾风般冲到她面前。
然后伸手扶住玉霓裳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头不由一沉。
这女杀手该在辛十四娘身边做贴身保镖，寸步不离，怎么会孤身一人还受了如此重的伤，出现在这风陵亭外的荒郊野岭？
“玉霓裳？”
陆阳喊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拧得更紧，“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玉霓裳靠在陆阳怀里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媚意的美目，此刻勉强认出眼前人的模样。
看清楚是陆阳之后，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着陆阳的衣襟，声音断断续续，嘴角还夹着血沫：“陆阳是你快快去救辛十四娘有人要杀她”
“辛十四娘？”
陆阳闻言浑身一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风姿绰约却气场强大的女人。
那是崇州的道上女大佬，行事狠绝，手腕强硬。
南桂十三城魁首大会上，正是辛十四娘曾当众表态支持他，让他顺利坐上南桂省魁首的位置。
陆阳心头一紧，正想细问：“她在哪里？是什么人要杀她？对方有多少人？”
可话到嘴边，却见玉霓裳头一歪，双眼紧闭，彻底晕了过去。
那双抓着他衣襟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该死！”
陆阳低骂一声，看着她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不敢有半分耽搁。
接着迅速从兜里摸出一盒银针，指尖翻飞，快如闪电般刺向玉霓裳身上几处大穴。
银针刺入，血势顿时减缓，这才暂时稳住了她的伤势。
可他随身只带了银针，没有疗伤的金疮药，更没有办法为她输血。
眼下这荒山野岭，根本没有救治的条件，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送她去距离最近的市区医院。
陆阳不再犹豫，弯腰将玉霓裳打横抱起。
她的身体本就纤细轻盈，此刻却因失血过多，软得像一滩泥。
陆阳抱着她，转身便朝着大华山下疾奔而去。
山脚下的路口，夜色深沉，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亮着。
陆阳抱着玉霓裳等了片刻，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的灯光由远及近，缓缓驶来。他立刻抬手拦下，司机探出头来，看到玉霓裳浑身是血的模样，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不载不载！你们这模样，别弄脏了我的车座！晦气！”
陆阳眼神一冷，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足有一千块，直接甩在副驾驶座上。
红色的钞票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司机看着那沓钞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再看陆阳周身散发的凌厉气息，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打开车门：“上车吧，快！”
陆阳抱着玉霓裳迅速坐进后座，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避免触碰到伤口。
车门刚关，出租车便猛地一脚油门，朝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出租车在市区医院急诊楼前急刹停下，陆阳抱着玉霓裳推门冲下，一道血渍在洁白的医院地砖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医生！救人！”
陆阳的吼声震得走廊顶灯微微晃动。
几个护士闻声赶来，见他抱着浑身是血的玉霓裳，惊得手中的病历夹险些落地，旋即反应过来，立刻呼叫医生并推来担架。
陆阳小心翼翼地将玉霓裳放上担架，指尖扫过她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沉声道：“她失血过多，必须立刻输血。”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简单检查后立刻下令：
“病人多处锐器伤，失血性休克，准备清创缝合！”
陆阳看着玉霓裳被推进抢救室，才松了攥得发白的拳头。
陆阳跟着护士去采血室，殷红的血液顺着导管缓缓流入血袋。
陆阳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玉霓裳晕过去前的话，眉峰始终拧成一团。
辛十四娘势力庞大，敢偷袭她，还能让玉霓裳受如此重伤，对方的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采血结束，陆阳又补交了住院费，特意开了一间独立病房。
一小时后，玉霓裳被推出清创室，身上的伤口已被仔细缝合，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看着护士将玉霓裳推进去，陆阳这才搬了张椅子守在床边。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有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
陆阳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却并未真正放松。
他能清晰地听到玉霓裳微弱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玉霓裳苍白的脸上，竟让她少了几分平日的媚态，多了些许脆弱。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户洒进病房，他才缓缓睁开眼。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玉霓裳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猛地睁开。
那双涣散的美目此刻虽依旧虚弱，却迸发出极致的急切，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顾不上理会，哑着嗓子说道，“陆阳快快去救十四娘”
陆阳起身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乱动，伤口会裂开，先把事情说清楚。”
玉霓裳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声音断断续续：“昨晚我陪着十四娘连夜从崇州赶来邕宁本想去白家找白碧瑶谁知刚进风陵亭附近的山道就遭到了一伙人的偷袭那些人蒙着脸，武道招式邪得很，不像华夏武道我拼死抵挡，杀了他们几个人，可对方人太多了我被他们的围攻逼得节节败退，等我拼死冲开一条血路时，十四娘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是什么人偷袭？为何要针对辛十四娘？”
陆阳追问。
玉霓裳摇着头，气息越发急促：“不知道他们全程没有说话，只靠手势交流。但我猜或许跟十四娘在崇州境内发现的那处神秘水潭有关”
“神秘水潭？”
陆阳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神秘水潭？”
“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玉霓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回忆着，“五天前，一个风水先生突然找上门，说他在崇州十万大山深处，发现了一处从未被人涉足的神秘水潭。十四娘本就对这些奇闻异事感兴趣，又加上最近崇州地界不太平，便想寻些机缘，当即带着我和二十多个得力手下，跟着那风水先生进了山。”
“那水潭藏在山腹深处，周围瘴气弥漫，寻常人根本靠近不了。”
说着玉霓裳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瘴气，见到那水潭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潭水竟不是寻常的颜色，而是五光十色，像有无数宝石沉在水底，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那风水先生说，潭底有上古至宝现世，引得天地灵气汇聚，才会有如此异象。”
玉霓裳继续道，“十四娘听了，立刻派了两拨手下，每拨五人，带着潜水的工具下去探宝。可奇怪的是，那些人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上来过。”
“我们在潭边等了整整一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说到这里，玉霓裳的黛眉皱了起来，“十四娘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那个风水先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十四娘知道此事棘手，凭她一人之力根本解决不了，这才决定来邕宁找白碧瑶，想请她出手相助，一起探查那水潭的秘密。谁知谁知刚走到半路，就遭了一股势力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