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颗惊雷炸在苏俊耳边——三笠宫亲王若彬，竟要在这几天离开昆明了。
指尖甚至泛起一丝凉意。
苏俊太清楚，能让日本人动用亲王亲自坐镇的事，绝无小事。要走，答案只有一个：
那件他们图谋已久的事，成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这一次，他又要重蹈覆辙，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谍战里，再添一笔失败的记录？
对方竟如此堂而皇之地把消息递过来——这哪是告知“功成身退”
分明是赤果果的挑衅，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更是往他脸上狠狠扇来的羞辱。
疼得发紧。
指节攥得泛白，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还有几天时间……这笔账，我会亲手奉还。小鬼子，你给我等着！”
开始在脑海中复盘与每一个小鬼子的谍报员交手的细节。
任何行动都离不开人手支撑——那些曾毫无征兆从他视野里消失的特工，
恐怕有一部分，甚至全部，都早已悄无声息地卷入了这场暗战中。
便是圆通禅院里莫雨薇、莫雨瑶的那位尼姑师父。
连半点音信都没有。
又在一旁重重标注：“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便写下了“雅子”二字——正是这个女人，在炼象关毁了他三分之二的医疗器械。
即便藤野本人，也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在“雅子”一道粗重的横线，旁注四字：
“来无影去无踪！”
末了又补充一句，语气笃定：“但可以确定，是个女人。”
圆山寨“唐大掌柜”的命案，幕后主使至今逍遥法外，毫无踪迹。
更关键的是，据供词交代，此前那起工厂爆炸未遂案里，还有圆山寨的那个土匪“大烟枪”负责带路——如今这人也没了下落，究竟去了哪里？
还有安南的日军，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地撤退？
他们原本目标明确，就是南诏王陵，为何偏偏在这时放弃？
是从哪里提前得知了消息，知道我们早已布好了防线？
那些新采购的纺织设备，参数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动了手脚，全给篡改了。
“这还有……”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记下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窜上脊梁。
自己周遭竟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像个破了洞的筛子，
所有秘密都漏得一干二净，被那些日本人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俊只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不由想到那个小鬼子亲王——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就在昆明把事情办得妥当，这般效率，也简直令人咋舌了。
人家竟还趁这短短一个月，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苏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
冷婉清明明一直派人盯着，他们又是怎么避开监视，和外界联系的呢？
苏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微微发红。
目光如鹰隼般掠过楼下纵横的街巷。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按捺的兴奋——先前只顾着拆解事件本身的混乱，竟全然忽略了那处最关键的突破口。
“来人！”
他扬声呼喊，嗓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立刻去特科，把监视那对狗男女的所有记录都调过来！”
我倒要看看，这鬼子亲王这一个月里，究竟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哪怕是他每一次微不足道的付款，都绝不能漏掉分毫！
闻声当即应下，转身便快步去办。
若特科的监视从未中断，对方必定藏着隐秘的联系方式。
是藏在随身物件里，还是早已买通了什么人做中转？
指尖在密密麻麻的街巷间滑动，最终重重落在金碧路的一处标记上——那是亲王曾七次踏足的西餐厅。
表面瞧着静谧寻常，底下或许正藏着不为人知的玄机。
自己得亲自走一趟金碧路——那家安南人开的西餐厅，
就以吃饭的名义，探探虚实。
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将袖口处不易察觉的暗扣扣紧，那里藏着赵敏送他的袖箭，既是随身之物，也能在危急时当个趁手的家伙。
“小七回来后，让他去金碧路上越南人开的那家西餐厅找我。”
苏俊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不等回应便推门而出。
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商铺的叫卖声混在一起，正好成了最好的掩护。
装作闲逛的模样，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角暗处——那是特科的人在盯梢，他得让对方觉得，自己只是临时起意，去吃顿便饭。
木质招牌上刻着烫金的“南来盛”
推门时风铃轻响。
店里客人不多，大多是些穿着洋装的男女，低声用夹杂着法语的中文交谈。
苏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能看见街对面的布庄——那个亲王第二次来的时候，停留过给大岛优子做了件衣服的地方。
一口带着安南口音的中文：“先生，要一份牛肉河粉，还是我们的招牌烤鸡？”
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男人飞快地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
“一份河粉，再加杯柠檬水。”
他不动声色地回应，目光却牢牢锁住那扇门帘——亲王来的七次里，会不会每次都有人从这里，把东西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