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沉默了片刻,斩却一尸后那越发淡漠的情感,自己还是没是没能习惯过来。
“说完全不怕,那是假的。”陆离缓缓开口,他刻意让语调带上一点迟滞,仿佛在斟酌词句:“只是我云游四方,见识也算广博,也听说过各地奇闻异事,乡野怪谈。
有些故事,听起来比今晚这白雾鬼神,还要离奇诡谲几分。
听得多了,心里反倒先有了些底,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事,难以用常理解释。”
他侧头,看了一眼余纪苍白的侧脸,继续道:“况且,当时那种情况,慌乱也无济于事。有余道长你在前面我虽然道法不精,但也看得出你在竭力应对。
心里想着,至少不能自乱阵脚,添了麻烦。
所以,怕归怕,更多的是在消化看到的东西,尽量保持冷静。”
余纪听了,感慨的摇了摇头,苦笑道:“陆道友心性很沉稳啊不像我,当年第一次跟着师傅撞见真东西的时候,差点没吓死,回去发了三天高烧,梦里都是那玩意儿。”
“不过话说回来,听得再多,也不如亲身撞见一回来得‘透彻’。陆道友今晚算是亲身验证了,这世上啊,有些东西,由不得你不信。”
“余道长过谦了,若无你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陆离语气诚恳,这句话倒是有几分真心。
虽然那水雾鬼物在他看来微不足道,但对余纪和陈汐这些“普通人”而言,确实是生死危机。
余纪能豁出去请神,这份担当值得肯定。
或许是因为陆离的“认可”,又或许是劫后余生需要倾诉,余纪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陆道友,不瞒你说,我跟着师傅,还有后来自己出师云游,真遇上过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有些是乡野传说,听着邪乎,去了一看,多半是人心作怪或者自然现象。但有些嘿,那真是邪门到家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开始讲述。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几个“小故事”:有次跑夜路,在荒山老林里导航失灵,绕着同一个山坳转了半夜,天亮才发现是在一片乱葬岗边上,车轱辘印都压出鬼打墙的圈子了;
还有一次帮人看老宅风水,那宅子怨气冲天,明明没人住,夜里总能听到女人哭和小孩笑,后来才打听到是几十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凶手至今没找到,冤魂不散;
还有在某个古镇,遇到过会自己移动的石像,半夜总盯着人看,后来发现石像底下镇着口古井,里面填满了尸骨
陆离大部分时间静静听着,只在关键处偶尔插问一句“后来呢?”或“怎么解决的?”适时点头,表示惊讶或了然。
余纪见他“感兴趣”,讲得越发兴起,把这些年积攒的见闻一一倒出。
其中真真假假,有的或许是他师傅加工过的传说,有的则是他亲身经历过,掺杂了恐惧和夸张回忆的故事。
聊着聊着,夜色更深,车辆驶入一段相对平缓的路段。
余纪讲完一个关于山中精怪迷惑旅人的故事后,喝了口水,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悠远:
“对了,陆道友,说起水边怪异,我倒想起我师父早年提过的一桩旧闻,发生在宁辽那边,年代很久了,听着挺瘆人的,也透着古怪。
“哦?愿闻其详。”陆离应道,心中微动。
宁辽,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具体是哪朝哪代记不清了,反正是挺乱的年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余纪回忆着:“说的是宁辽某地,靠着一条大河,那河时不时就发大水,冲毁田地房屋,死人无数。
当地人苦不堪言,祭拜什么龙王河伯都不管用。
后来,不知怎么的,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还有一个和尚。”
余纪放慢了语速,仿佛在还原师父当年的讲述:“那道士和和尚在河边转了几天,然后对当地人说,不是龙王发怒,是这条河的‘河神’在发脾气。
为什么发脾气?因为你们忘了老规矩,很久没有给他献上‘妻子’了,河神孤寂,故而兴风作浪。”
“河神?妻子?”陆离重复了一遍,灰眸深处微光一闪。
“对,就是河神娶亲!”余纪点头,脸上露出一种荒诞与沉重的神情:“那道士和和尚说,古礼如此,需择洁净少女,在特定时辰送嫁河中,成为河神之妻,方能平息河神怒火,保一方风调雨顺。
那时候人命贱如草,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这荒唐残忍的‘习俗’,竟然就被当地乡绅族长们接受了。”
“他们怎么选人?”陆离问。
“抽签。所有适龄未嫁的女儿家名字都写进签筒,抽到谁就是谁。被选中的人家,会得到全村凑出的一笔钱粮作为补偿,算是买命钱吧。”余纪叹了口气。
“就这么着,居然真的延续了很多年。据说一开始几年,河水还真安分了些,这就更让当地人深信不疑了。”
“后来呢?”陆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后来大概是最后一次,或者倒数第几次‘河神娶亲’的时候,出了大变故。”余纪的声音压低了些:“那次被选中的‘新娘’,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两个路过借宿的外地女子,主仆二人。
那做主的小姐,据说是某个途经此地的大官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带着个贴身丫鬟回乡寻亲还是办事,不清楚。
反正被那些麻木了的村民看中了,见那小姐年轻貌美,气质不凡,就动了歪心思,觉得用这样的女子祭祀,河神肯定更满意,说不定能保佑他们好几年。
于是他们设计迷晕了主仆二人,把她们当成了那年的祭品。”
余纪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冷笑:“结果,那大官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或许是那小姐暗中设法传了信,或许是巧合。
总之,大官震怒!带着兵丁和有本事的道士赶到了,据说场面很惨。
那些参与此事的村民,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那位愤怒的官老爷扔进了他们自己选定的‘嫁女’河段,说是‘既然尔等笃信河神,便亲身去侍奉吧’。”
“那河神呢?”陆离抓住了关键。
“这个我师父说的比较含糊。”余纪挠了挠头:“好像是被大官请来的那位道家高人给斩了,或者封印了?反正从那以后,那条河虽然偶尔还闹水患,但再没听说过‘河神娶亲’索命的事。
那地方好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据说这‘河神娶亲’的旧俗,在一些老辈人嘴里还当故事传。
甚至我师父提过一嘴,说那地方后来不知怎么,居然慢慢把这血腥往事,包装成了某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传统民俗’”
陆离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忽然开口,语气平常地问道:“余道长,你说的那个河神的地方,现在还在吗?具体在宁辽什么位置?”
“在啊!”余纪肯定地说:“当然在!不过现在早就不叫寨子了,发展成了个小乡镇,好像还借着‘古俗’、‘神秘传说’的噱头搞旅游呢。
就在宁辽西南边,好像叫什么‘陈家寨’吧?就靠着那条叫‘青川’的河。
怎么,陆道友对这个感兴趣?你要是问那‘河神’具体在河的哪一段,那我可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事儿,河道说不定都改了几回了。”
“陈家寨”陆离轻声重复,脑海中瞬间闪过陈汐的脸。
陈?会是巧合吗?
陆离想着这些,没有温度的笑了笑,对余纪点了点头:“听余道长说得这么详细,倒是勾起了几分好奇。既然是去宁辽,若有机会,或许可以去这个陈家寨看看,就当见识一下风土人情,听听当地的传说故事。”
余纪不疑有他,笑道:“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普通旅游点,看看老房子,听听导游编的故事,也没啥真东西了。不过陆道友要是顺路想去看看,倒是可以绕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