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得成从客厅出来,脚步都带着风,直奔凤娇的绣房。刚掀开门帘,就见屋里暖烘烘的,俞夫人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件石榴红的缎面褙子,领口绣着缠枝莲纹,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正和女儿说笑。凤娇则斜倚在锦被上,穿一身月白的软缎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纹,乌黑的头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脸色红润,眉眼间全是娇憨。
“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事!”俞得成一进门就嚷,脸上的笑纹都堆成了褶。俞夫人放下手里的绣绷,嗔道:“看你急的,什么事值得这般欢喜?”凤娇也坐直身子,月白襦裙的领口微微滑落,露出纤细的脖颈,好奇地问:“爹,是不是王公子那边有信了?”
“有信了!”俞得成故意卖关子,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丫鬟刚沏的茶喝了一口,“王公子真是难得的君子,说咱们的承诺不用兑现,诊金也分文不要,还说治病救人是他的本分。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
凤娇的脸“唰”地就沉了,小嘴一噘,月白襦裙的袖口被她攥得发皱:“什么好事!人家讲道义,您就好意思食言?我不管,这辈子我非王公子不嫁!”说着就转过身,肩膀微微发抖,竟是真的气着了。俞夫人赶紧凑过去,拍着她的背哄:“我的宝贝女儿,病刚好可不能动气,仔细伤了身子。”又转头瞪俞得成,“你这老东西,就会逗孩子!”
“哎,我这不是逗她嘛!”俞得成见女儿真急了,赶紧摆手,“王公子说了,有个条件能满足,他就答应娶你。”凤娇立马转过身,眼睛亮得像星星,月白的裙摆随着动作晃了晃:“什么条件?是不是嫌一万两嫁妆少?爹,您再加两万!不,加三万都行!”
“你这孩子,满脑子都是银子!”俞得成被逗笑了,“人家王公子可不是贪财的人。他的条件是——只要你心甘情愿嫁给他,他就点头。”凤娇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脸颊泛红,轻轻捶了俞得成一下:“爹!您就会拿我寻开心!”
“我可没寻开心。”俞得成收起笑,“你要是真不愿意,爹还省了一万两银子呢。”“我愿意!”凤娇赶紧道,生怕他反悔,“我这就去找王公子,跟他说嫁妆不用一万两,有他疼我就行。”俞得成摆摆手:“嫁妆必须给!我的女儿嫁出去,不能让人看轻了。再说,我早就派人去阳泉请你公婆了,估计这几天就到。”
凤娇眼睛瞪得更大了:“爹,您怎么不早说?”“早说了你还不得天天盼着?”俞得成站起身,“我这就去回王公子的话,让他也高兴高兴。”说着就朝门外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凤娇在身后喊:“爹,您跟王公子说,我等他从老家回来!”俞得成回头笑了笑,心里暗道:这丫头,真是急不可耐了。
回到客厅,王时珍正坐在那里看书,穿件青布长衫,身姿挺拔。俞得成一进门就喊:“贤婿!好事成了!”王时珍赶紧站起身,疑惑地问:“岳父大人,您这是……”“凤娇说了,心甘情愿嫁你!”俞得成拍着他的肩膀,“你现在还叫我俞老板?”
王时珍的脸一下就红了,连忙拱手:“是小婿失礼了,多谢岳父大人成全!”“这才对嘛!”俞得成哈哈大笑,“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尽快把婚事办了,你看十月初六怎么样?是个黄道吉日。”王时珍愣了愣,有些为难地说:“小婿已有三年没回阳泉了,想先回去告知父母,让他们做主。”
“不用回了!”俞得成摆手,“我早几天就派了两个精干的伙计去阳泉,接你父母和兄长过来。估计这几天就该到了。”王时珍又惊又喜,眼眶都有些发热:“岳父大人想得如此周到,小婿真是无以为报。”“报什么报,”俞得成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要你以后对凤娇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果然,三天后,王时珍的父母带着两个哥哥就到了盂县。老两口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一见王时珍就红了眼——三年没见,儿子不仅成了名,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两家父母坐在一起,越聊越投机,当场就敲定了十月初六的婚期。凤娇的两个哥哥也从外地赶了回来,俞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
十月初六这天,盂县都沸腾了。俞府门口张灯结彩,红灯笼从街口挂到府里,鼓乐声震天响。凤娇穿着大红的嫁衣,头盖红巾,坐在花轿里,心里又紧张又期待。王时珍则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新郎官的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沿途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热闹,纷纷议论:“这就是救了俞小姐的神医!真是天作之合!”“听说俞小姐当时都断气了,硬是被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婚礼场面格外热闹,盂县的大小商户、官绅都来道贺。拜堂的时候,凤娇的红盖头被挑开,露出一张娇艳的脸,比生病前更添了几分风情。王时珍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从此,“胜华佗”的名号彻底传开了,都说他比华佗还神,不仅能治病,还能续魂。
婚后满月,王时珍带着凤娇和父母回阳泉老家。刚到家,门口就排起了长队——都是慕名而来的病人。王时珍干脆在老家开了个临时的医馆,免费给穷人看病,凤娇则在一旁帮忙抓药、记账,穿件淡绿的布裙,动作麻利,温柔又细心。住了一个多月,王时珍留给父母三千两银票,凤娇还想多留,公婆死活不肯,说“够用就行”,这才作罢。
回到盂县后,王时珍在俞得成的建议下,开始收取诊金——对富商大户多收些,对穷苦人则分文不取。来求医的人越来越多,有从千里之外赶来的官宦,也有附近村里的穷人,大多都满意而归。过了年,王时珍就带着凤娇、丫鬟春香回百花谷。俞得成派了两个伙计,赶着三辆马车,拉着满满的粮食、衣物和药材送他们进山。
到了山口镇,马车没法再往山里走,只好换成马匹。王时珍牵过一匹马,扶凤娇上去——她穿件粉色的骑装,腰间束着玉带,身姿轻盈,骑在马上别有一番风情。两个伙计牵着马,驮着物品,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百花谷走。原来的两间茅屋实在住不下,伙计们又帮忙搭了两间,才勉强够用。
伙计们回到盂县,把百花谷的情况一说,俞得成和夫人心疼坏了。“我的娇儿怎么能住茅草屋!”俞得成当即拍板,派人从山口镇开山筑路,硬是修了一条能通马车的路到百花谷。又雇了工匠,在谷里盖起了方石瓦房,亭台楼阁、长廊花园样样齐全,还挖了个小池塘,种上了荷花。等王时珍和凤娇从阳泉回来,百花谷已经变成了神仙洞府,春暖花开的时候,奇花异草开得满园都是,美得不像话。
王时珍在谷里建了“百草堂”,专门给人看病。他收了五个徒弟,还雇了几个长工打理药圃。水潭北边是他和凤娇的住处,雕梁画栋,温馨雅致;南边则是长工和病人的住处,青砖瓦房,干净整洁。水潭上搭了一条长廊,连接南北,走在上面,清风拂面,格外惬意。
不知不觉,王时珍已是中年。三个徒弟都出去自立门户了,剩下两个留在身边帮忙。他和凤娇生了一儿一女,儿子王继业十八岁,已经能独立坐堂诊脉;女儿王紫嫣十六岁,长得比凤娇还美,穿件鹅黄的襦裙,梳着双丫髻,眉眼灵动,练武、学医、弹琴样样精通,针灸开方的本事比两个师兄还厉害。
这年七月初一,傍晚的雷声格外响,乌云压得很低,眼看就要下雨。百花谷的药圃里,长工们正忙着收草药,忽然听见谷口传来马蹄声——不是平时送药材的伙计,而是一群穿着劲装的人,骑马奔得飞快,尘土飞扬。
“什么人?”守谷的徒弟高声喝问。为首的是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勒住马,眼神锐利地扫过谷里的亭台楼阁:“我们找‘胜华佗’王时珍,有位大人物病了,请他去出诊。”徒弟皱了皱眉:“我师父正在给人看病,不见外客。”刀疤脸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在地上:“这是定金,治好病,另有重谢。要是不去……”他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正在百草堂给病人诊脉的王时珍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凤娇也跟着出来,穿件藏青的褙子,手里还拿着刚绣好的帕子,见谷口的架势,脸色微微一变。王时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他走上前,对着刀疤脸拱了拱手:“在下王时珍,不知阁下口中的‘大人物’是谁?身患何病?”
刀疤脸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穿件素布长衫,不像个有本事的样子,却也不敢轻视——毕竟“胜华佗”的名声不是吹的。“你不用管是谁,”他沉声道,“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了。马车已经备好,现在就动身。”王时珍皱了皱眉:“行医讲究对症下药,不见病人,我没法开方。再说,我这里还有病人等着。”
“哪来那么多废话!”刀疤脸身后的一个汉子不耐烦了,催马就朝王时珍冲来。王时珍眼神一冷,身形微微一侧,伸手一把握住马缰绳,轻轻一拉。那汉子只觉手腕一麻,竟从马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刀疤脸脸色一变——这看似文弱的郎中,竟是个练家子!
“看来王神医是不给面子了。”刀疤脸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纷纷拔出刀,围成一个圈,把王时珍和凤娇围在了中间。谷里的长工和病人都吓得躲了起来,只有王继业和紫嫣跑了过来,紫嫣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那是王时珍教她的防身武器。
“爹,娘,我来帮你!”紫嫣站在凤娇身边,眼神坚定。王时珍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平时采药用的短刀——这把刀跟着他十几年,削铁如泥。“我再说一遍,”他看着刀疤脸,“告诉我病人的症状,我可以开方。要是硬来,别怪我不客气。”刀疤脸咬了咬牙,刚要下令动手,忽然听见谷外传来一阵更密集的马蹄声,还有人喊:“俞老板派我们来送药材!”
刀疤脸一愣,转头望去——只见俞得成带着十几个护院,骑着马奔了进来,手里都拿着兵器。“谁敢动我女婿!”俞得成大喊一声,护院们立刻冲上前,和刀疤脸的人对峙起来。刀疤脸见对方人多,又都是俞府的护院,知道讨不到好,狠狠瞪了王时珍一眼:“我们等着!三天之内,要是王神医不去,后果自负!”说完,带着人调转马头,飞快地离开了百花谷。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谷口,俞得成才松了口气,走到王时珍身边:“贤婿,没事吧?这些人是山匪,最近在这一带作乱,没想到敢来招惹你。”王时珍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他们口中的‘大人物’,恐怕没那么简单。”凤娇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管是什么人,我们一起面对。”王时珍看着她,笑了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他没想到,这伙人带来的,竟是一场席卷整个太行山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