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把粗布衣裳的衣襟一摊,白花花的银子滚在布上,反射着院角漏进来的阳光,晃得吴老爷眼睛都直了。这肥头大耳的恶绅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三角眼滴溜溜转——他打了半辈子算盘,从没见过穷人家的小丫头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别说五十两,就是五两,都够这赵家活半个月了。
“你这小蹄子,银子哪来的?”吴老爷猛地伸手去抓叶儿的胳膊,指节上的肥肉都挤成了团。叶儿早有防备,往后一缩,粗布裙扫过地面的泥点,险险躲开。“是街上遇到的公子小姐送的!他们心善,见我家难,就帮了我!”
叶儿爹赵立财连忙扑过来挡在女儿身前,干枯的手死死攥着吴老爷的袖子:“吴老爷,孩子不会说谎!您再容我们想想办法……”话没说完,就被吴老爷一脚踹开,跌在地上咳个不停。“容?我容你们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恩慈了!”吴老爷叉着腰,绸缎马褂上的盘扣都快崩开,“我看这银子就是偷的,今天非得把你们姐妹俩送官不可!”
“送谁官啊?我倒要听听,这光天化日之下,谁在强抢民女、诬陷好人?”
院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吴老爷回头一瞧,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张睿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常月娥紧随其后,淡青色软缎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腰间银链挂着的玉佩随脚步轻晃,温婉中带着几分清冷;阿艳穿件湖蓝色布裙,外罩浅灰短袄,手里还拎着给叶儿买的桂花糕,素净得像池边的莲;最扎眼的是马君兰,桃红短褂配百褶裙,蹦蹦跳跳地跑在最前面,柳眉倒竖,一看就是来替人出头的。
原来张睿几人刚走没几步,就听见院里传来吴老爷的叫嚣和叶儿的哭声,马君兰第一个往回冲,张睿怕她吃亏,赶紧带着常月娥和阿艳跟了回来。吴老爷见这几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心里的小算盘立马打得噼啪响——叶儿没说谎,这伙人定是不差钱的主,说不定能再敲一笔。
他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弓着腰迎上去:“原来是张公子!刚才是误会,误会!既然您送了银子,我这就放了赵家姑娘。”说着朝家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放了!”
两个家丁慌忙松开叶儿姐姐,那姑娘吓得腿一软,扑进叶儿怀里哭起来。叶儿捧着银子走到吴老爷面前,小脸上满是倔强:“五十两银子给你,把我爹的借条还回来!”吴老爷让家丁收了银子,却摸着下巴奸笑:“借条嘛,不急。早上说是五十两,可现在都快中午了,利息又涨了——再拿十两,我立马把借条给你。”
“你这是抢钱!”马君兰气得跳起来,桃红短褂的衣角都飘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揪吴老爷的胡子。张睿一把拉住她,朝她递了个眼色,又转向吴老爷,脸上挂着笑:“不就是十两银子吗?小事一桩。”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扔给吴老爷,“现在可以还借条了吧?”
吴老爷接住银子,掂量了两下,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公子爽快!借条给您。”张睿接过借条展开一看,眉头瞬间皱起——纸上分明写着“借银十两”,哪里是什么五十两的欠款?
“吴老爷,”张睿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借条上只写了十两,你凭什么要叶儿五十两?剩下的五十两,是不是该退回来?”吴老爷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奸笑:“公子有所不知,这都是我们的老规矩,利息是利滚利,不信你问赵立财。”
赵立财蹲在地上,脸皱成了苦瓜:“是、是有这规矩……”张睿见状,知道跟这泼皮无赖讲道理没用,便朝阿艳递了个眼神。阿艳心领神会,湖蓝色的布裙在门边一闪,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她要去摸清这吴老爷的住处,日后总有算账的时候。
“既然是老规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张睿把借条递给赵立财,“滚吧。”吴老爷见他松了口,生怕夜长梦多,带着家丁一溜烟跑了,连门槛都差点绊倒。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赵立财捧着借条,对着张睿几人连连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可这银子……我们实在受之有愧啊!”叶儿也拉着姐姐跪下,要给他们磕头。张睿赶紧扶起她们,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叶儿以后就算我的丫头,我把她寄养在你家,这银子就当是她的生活费。”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赵立财手里:“这钱是给叶儿的,以后她长大了,就用这笔钱给她置办嫁妆。你可不许再把她卖了,不然我饶不了你。”赵立财眼眶都红了,攥着银票的手不停发抖:“公子放心!我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动卖女儿的心思!”
“对了,我们叫什么,你记好了。”马君兰凑过来,拍着胸脯道,“他是奇侠张睿,以后谁欺负你们,就报他的名号!保管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张睿赶紧打断她:“别听她胡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提我的名字,免得给你们招来灾祸。”赵立财连连点头:“小老儿记住了!张公子的大恩大德,我赵家一辈子都忘不了!”
几人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小院。阳光透过巷子里的老树枝桠,洒在他们身上,马君兰还在为吴老爷的事愤愤不平,常月娥轻声安慰她,阿艳则悄悄走到张睿身边,低声道:“吴家住在西街的绸缎庄后院,家里有三个家丁,还有个赌场的生意。”张睿点点头,没说话——这笔账,他记下了。
再说赵立财,拿着张睿给的五十两银票,没敢再坐吃山空。他以前在杂货铺当过学徒,懂些经营之道,便用这笔钱在街边开了个小杂货摊,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他为人实在,东西分量足,价格又公道,街坊邻居都愿意照顾他的生意。
没过半年,小摊子就变成了小铺子,又过了一年,竟开起了杂货行。叶儿和姐姐也帮着看店,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这年秋天,赵立财要去外地进一批紧俏的丝绸,雇了辆马车,装着银子就出发了。返程时,遇到两个牵着马、拉着货物的买卖人,几人正好同路,便结伴而行。
马车行到一片荒林边,忽然从路边的树林里冲出五个蒙面大汉,个个手持钢刀,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大汉脸上有一道刀疤,声音粗哑如砂纸:“识相的,把银子和货物留下!不然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其中一个买卖人吓得脸色惨白,从马车上滚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好汉爷!求求您放我一马!这货是我全部的本钱,要是没了,我一家老小都活不成啊!”刀疤脸冷笑一声:“活不成?那我就帮你解脱!”说着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那买卖人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马车底下,鲜血喷了一地。
另一个买卖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马匹货物就往树林里跑。可他刚跑出几步,就被一个大汉甩出的飞刀射中后背,“啊”的一声栽倒在地,没了声息。赵立财坐在马车上,吓得浑身发抖,手脚都软了,连叫都叫不出来——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场面,那温热的血腥味飘进鼻子里,让他一阵恶心。
刀疤脸转头看向马车,三角眼扫过车上的丝绸,露出贪婪的笑:“老东西,把车上的银子和丝绸都交出来!不然这两个人,就是你的下场!”赵立财哆哆嗦嗦地摸出怀里的钱袋,手一抖,钱袋掉在地上,银子滚了出来。他忽然想起张睿的话,想起家里的女儿和红火的生意,一股求生的念头涌了上来——他不能死,绝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