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真空嘶鸣余波如同粘稠的沥青,灌满了整个地下大厅,持续压迫着每一个活物的神经。
半人马感觉头颅内部像被塞进了一个不断振动的铁球,来自灵魂标记的撕裂感与外界的精神冲击内外交煎,让他覆盖铸铁鳞甲的躯体都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他猛地甩了甩硕大的猪首,额顶残缺的巨角间,暗红能量本能地开始流转,试图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晕眩。
苏茜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一些。她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四只手臂不自觉地紧紧环抱住自己,背后那四条暗红触手如同遭受电击般痉挛蜷缩,末端的四颗鱼头发出痛苦的嘶气声。她那双深海般的眼眸中,原本稳定的幽光此刻剧烈摇曳,显然正以极大的意志力对抗着直达灵魂的干扰。
但敌人不会给他们调整的时间。
“咕噜噜——!”
大厅中央那条原本缓缓流淌的粘稠浆液河,仿佛被投入了烧红的巨石,骤然剧烈沸腾起来。
大股大股乳白色、淡黄色混杂的粘稠浆液喷溅而起,高达数米。这些浆液显然不是普通液体,溅落到周围的肉质“树干”和地面上,立刻发出“嗤嗤”的细微腐蚀声,腾起带有甜腻腥气的白烟。更麻烦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令人肢体末端微微发麻的怪异感觉——神经毒素正在随着沸腾的蒸汽扩散。
与此同时,镶嵌在洞壁和穹顶的那些发光肉质结节,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以混乱的频率疯狂闪烁。时而刺目如正午阳光,时而黯淡如风中残烛,毫无规律的光爆制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污染,严重干扰着视觉判断。
四周那些粗布满脉管的暗褐色“树干”表面,无数细小的孔洞中喷吐出大量半透明的粘稠丝线。这些丝线在空中迅速交织、粘附,如同拥有生命的蛛网,开始在大厅空间内蔓延,试图封锁移动路径,粘缠肢体。
第一波攻击,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爆发了。
最先动起来的是那些浸泡在浆液河中或站在岸边的“脉管树人”。它们约有三四米高,完全由粗壮血管、交织的神经束和灰白色的坚韧筋膜构成类人轮廓,没有五官,感应系统似乎遍布全身。
此刻,它们齐刷刷地从浆液中站起,数十具这样的躯体手挽手,如果那由血管缠绕而成的结构能称为“手”的话,组成了一堵令人作呕的蠕动肉墙,迈着沉重而统一的步伐,从正面压迫而来。
最前排的三个树人同时甩动身上垂下的神经束——那些惨白的束状物猛地绷直,末端骨刺凸起,带着风声抽向半人马的前胸和脖颈。神经束未到,一股针扎般的刺痛感已经提前刺入感知。
“站稳!”半人马的低吼压过了喧嚣,前蹄踏地,向后小撤半步,马身侧转,试图用肩部厚实的铸铁鳞甲去承受抽击。同时右前蹄抬起,蹄尖凝聚【蹄虚践踏】的吸附力场,狠狠踹向最近一个树人的膝关节侧面。
“啪!砰!”
神经束抽在肩甲上,爆开几点火星,鳞甲表面留下浅白的刮痕,一股酸麻感顺着撞击点扩散。几乎同时,马蹄踹中了树人的膝盖。那由筋膜和血管构成的关节发出一声闷响,向内弯曲变形,树人整个躯体踉跄前倾。
但左右两侧的树人已经补上。左侧树人的神经束贴着地面扫来,目标是半人马相对脆弱的马腹连接处;右侧树人的手臂则直接张开,血管如活蛇般探出,试图缠绕半人马扬起的右前腿。
半人马不得不收回右蹄,左前蹄同时蹬地,整个上半身向后仰,险险避开扫向马腹的神经鞭。但右腿已被几股湿滑坚韧的血管缠住,向侧面拉扯。
“上面!”蓝羽鸡猴的尖叫从斜上方传来。
几乎在它示警的同时,黑压压的刃蝠群从穹顶管道涌出。它们并非杂乱俯冲,而是分成数股。最大的一股直扑苏茜背后挥舞的四根触手,另外几股则精准地袭向四只鸡猴展开的翅根关节。
红羽鸡猴刚用新生手臂撕开一只从侧面扑来的掘地虫,还没来得及收手,两只刃蝠已经交错掠过它的左侧翅根。角质骨片与铁羽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几根羽毛被切断飘落,翅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它痛呼一声,翅膀动作顿时一滞。
黑羽鸡猴更惨,它正用四只手臂死死抱住一个树人的躯干,试图将其拧断,完全没注意到三只刃蝠从它背后的视觉死角袭来。骨片切割入肉的声音响起,它背后连接翅膀的肌肉群被切开数道深口,鲜血喷溅。黑羽狂吼,反手去抓,刃蝠却已灵活绕开。
苏茜的触手舞成了风车。末端的鲨鱼头颅一口咬住一只刃蝠,嚼碎;鳄口鱼头颅砸飞另一只;但毒鲉和巨口鱼头颅被更多的刃蝠缠住——这些小型攻击者完全不惧死亡,只为在触手上留下伤口,限制其活动范围。
就在这时,地面拱起,破裂。
半人马感觉左后蹄下的地面突然变软、塌陷。他立刻重心右移,左后蹄猛力上提。一条碗口粗细、布满环节的掘地虫破土而出,旋转的口器擦着蹄甲边缘掠过,带下一小片鳞片碎屑。更多的掘地虫从周围地面钻出,有的咬向苏茜飘浮的鱼尾,有的试图缠住鸡猴们落地的爪子。
半人马被血管缠住的右腿猛然发力,肌肉贲张,铸铁鳞甲边缘刮擦着缠绕的血管,发出吱嘎声。他顺势将右腿向侧面狠甩,带动那个缠住他的树人踉跄横移,正好撞上左侧另一个树人扫来的神经束。
“啪!”神经束抽在同伴身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趁此机会,半人马额顶双角间暗红能量汇聚,【寂灭射线】迸发,直射正前方肉墙中央。
光束命中前排一个树人的胸膛。击中的瞬间,那树人体表所有粗大血管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光束的能量仿佛被这些发光的血管网络分流、导走,虽然依旧在树人胸口烧穿了一个脸盆大的焦黑空洞,让它动作僵住,但光束未能穿透,威力被明显削弱了。
“能量被分散了!”蓝羽鸡猴一边用血冠回旋镖勉强拨开两只袭向它眼睛的刃蝠,一边吼道。它自己翅膀根部也添了新伤,飞行轨迹开始不稳。
战局迅速恶化。浆液河蒸发的腐蚀性气体让呼吸灼痛;神经鞭笞带来的麻痹感在累积;刃蝠的自杀式攻击不断消耗着机动性;掘地虫则伺机要将他们拖入旁边沸腾的浆液。空间被压缩。
紫羽鸡猴试图绕后,却被空中飘荡的、近乎无形的粘稠丝线粘住了翅膀,动作一滞,险些被一只从浆液河中突然扑出,形似膨胀水蛭的生物裹住。它尖叫着用新生手臂撕开粘液,狼狈后退。
苏茜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她的大部分精力都在抵御那持续的灵魂层面嘶鸣带来的晕眩和刺痛。触手和微缩鱼头的防御开始出现漏洞,一只刃蝠突破了鱼鳞风暴,在她左臂上切开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她一直半闭着,竭力对抗不适的眼眸猛地睁开,瞳孔中幽光激烈旋转。
“左前第三棵树人和它右边那只的动作,比其他的慢了一点点……右上方那批刃蝠转向时,和下面掘地虫破土的时机没对上……”她的声音压抑,带着急促的喘息,“母体指挥这么多,负荷很大,协同有缝隙。”
话音未落,苏茜咬牙,四臂猛然向前平推,背后的四根触手绷直如标枪,末端的鱼头全部张开嘴,却无声。
一股无形、尖锐、集中的灵魂冲击,如同锥子般,刺向正前方一片扇形区域——覆盖了大约五个树人,十几只刃蝠和附近所有的掘地虫。
【灵魂尖啸】
被冲击覆盖的共生体,齐齐一震。
那些树人身上协调的荧光瞬间紊乱、明灭不定,迈出的脚步停在半空,甩出的神经束软垂下来;刃蝠如同醉酒般在空中胡乱翻滚碰撞;掘地虫停止了钻咬,在原地茫然地摆动头部。
这片区域的攻击,陷入了约两秒的彻底混乱。
“通道口下面,母体在下面!”苏茜厉喝,身体摇晃,几乎要从悬浮状态跌落。
半人马没有浪费这用巨大代价换来的空隙。他额顶巨角,【寂灭射线】不再追求最大威力,而是化为一道持续的高频细光束,如同最锋利的切割刀,对准前方混乱区域后方——那个浆液河主要流被粘稠肉质网络半封住的宽阔通道口。
滋滋滋滋——!
光束扫过,封住通道口的肉质网络被迅速熔断、汽化,边缘的肉质剧烈收缩,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
“走!”
半人马四蹄猛蹬,【蹄虚践踏】的力量在粘滑地面爆开,他庞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撞开两个仍在原地摇摆的树人残骸,朝着刚刚撕开的通道口冲去。
苏茜强提精神,飘身紧随,触手扫开两侧零星的干扰。四只鸡猴拼着最后的气力跟上,红羽和黑羽互相搀扶,蓝羽和紫羽断后。
身后的混乱正在迅速平息,荧光重新亮起,愤怒的嘶鸣声汇聚。但通道口已在身后,更深处未知的黑暗与搏动,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