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府的秋日,繁华中透着些许萧瑟。
天涯镖局坐落在府城西市,门脸阔气,黑漆大门上方悬着鎏金牌匾,两侧石狮威风凛凛。
但此刻,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告示:
“本局内部整饬,暂停接镖半月。”
陈庆牵着乌骓在街对面驻足,眉头微皱。
时间不对——镖局旺季正是秋日,商队往来频繁,哪有这时候“整饬”的道理?
他绕到侧巷,想看看后门情况。
刚拐进巷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燕镖头,不是我们不讲情面。五千两的镖银,你一句‘货物被劫’就想了事?总镖头已经发话了,要么赔钱,要么你知道后果。”
一个尖细的男声,透着刁钻。
“张管事,我说过了,那批货有问题。”一个疲惫却坚定的女声回应,“押镖前我就提醒过,走水路风险太大。是副总镖头坚持”
“少来这套!”尖细声音打断,“现在货丢了,你就想把责任推给副总镖头?我告诉你,三日之内,要么拿出五千两,要么就等着吃官司!”
陈庆缓步走进巷子。
只见三名男子围着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青色劲装已洗得发白,肩头打着补丁,面色苍白憔瘁,正是燕凌雪。
她手里握着一柄带鞘长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面前站着一个瘦高中年人,三角眼,山羊胡,正是刚才说话的张管事。
两侧各立着一名魁悟镖师,手按刀柄,神色不善。
“燕姑娘。”陈庆开口。
巷中几人同时转头。
燕凌雪看到陈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张管事上下打量陈庆,见他一身布衣,牵着一匹黑马,不象什么大人物,便倨傲道:
“阁下是谁?天涯镖局在处理内部事务,闲人勿扰。”
陈庆没理他,径直走到燕凌雪面前:
“怎么回事?”
燕凌雪咬了咬唇,低声道:
“陈兄你不该来的。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问你怎么回事。”陈庆重复,语气平静。
张管事见状,冷笑:
“哟,还搬救兵了?告诉你,没用!燕凌雪押丢了一批‘冰魄玉’,价值五千两。”
“按镖局规矩,要么赔钱,要么送官,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冰魄玉?”陈庆看向燕凌雪。
燕凌雪深吸一口气:
“上月,副总镖头接了一趟暗镖,货物是十块‘冰魄玉’,要运往南陵。”
“我本建议走陆路,绕远但安全。但副总镖头说客户急要,非要走水路,经‘黑水涧’。”
“黑水涧?”陈庆眉头一挑。那是望海府境内最险的一段水道,暗礁密布,水匪横行。
“结果船到黑水涧,果然遇袭。”燕凌雪声音发苦,“对方来了三艘快船,二十多人,都是好手。我带镖局的弟兄拼死抵抗,死了三个,伤了五个,货还是被抢了。”
张管事嗤笑:
“说的倒好听。对方二十多人,你们连人带货全没了,就你一个‘侥幸’逃回来?我看啊,指不定是监守自盗,勾结水匪!”
燕凌雪猛地抬头,眼中迸出怒火:
“你胡说!我燕凌雪从小跟着押镖,从未丢过一趟镖!那趟镖本就蹊跷,我”
“行了行了。”张管事不耐烦地挥手,“这些话留着跟官府说吧。三日期限已到,燕镖头,你是赔钱,还是跟我们走一趟?”
燕凌雪握紧刀柄,指节发白。
她全副身家加起来不到二百两,五千两卖了她也赔不起。
陈庆忽然开口:“货物被劫,可有报官?”
张管事斜眼看他:“报了,府衙派了人查,说是一伙流窜水匪,早就没影了,怎么,阁下还想替她翻案?”
陈庆淡淡道:
“三日,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此事必有说法。”
张管事象是听到什么笑话:
“三日?你以为你是谁?知府大人?”
陈庆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亮了一下。
张管事眼睛一瞪——那是青州团练的身份牌,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也七品官也是官,不是寻常百姓。
“你是”
“青州团练副使陈庆。”陈庆收起腰牌,“三日。若到时没有说法,该赔钱赔钱,该送官送官,如何?”
张管事眼珠转了转,咬牙道:
“好!就给你三日面子。三日后午时,若拿不出说法,就别怪我们镖局不客气!”
说完,他狠狠瞪了燕凌雪一眼,带着两名镖师转身离开。
巷子里安静下来。
燕凌雪看着陈庆,嘴唇颤斗,许久才低声道:
“陈兄何必蹚这浑水。天涯镖局在望海府经营三代,关系盘根错节,你初来乍到”
“先离开这里。”陈庆打断她。
他带着燕凌雪走出巷子,牵马来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找了家客栈住下。
客房内,燕凌雪捧着热茶,手还在微微发抖。
陈庆坐在对面,等她情绪平复。
“说吧,详细经过。”
燕凌雪沉默片刻,缓缓道来。
一个月前,副总镖头林啸突然接了一趟暗镖——十块产自北境雪山深处的“冰魄玉”,据说对修炼寒属性功法大有裨益,价值不菲。
货主身份神秘,只派了个管家模样的人来交接,预付了三成镖银。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燕凌雪说,“冰魄玉虽珍贵,但也不值五千两,而且货主要求必须走水路,经黑水涧,时间的得很死。”
“你没问?”
“问了,林啸说,客户是南陵的大人物,急着用玉练功,走水路最快。”
“他还说这趟镖成了,镖局至少能分两千两红利,弟兄们都能过个好年。”
说到这里,燕凌雪眼中闪过痛色:“是我大意了。想着林啸在镖局干了十几年,应该不会害弟兄们就接了。”
九月十二,镖队出发。
两艘船,一艘载货,一艘载人。燕凌雪带八名镖师押货船,林啸带四人在后面策应。
行至黑水涧时,已是傍晚。
两岸峭壁高耸,水色暗沉。
“船刚进涧口,前面就出现三艘快船,堵住了水道。”
“对方蒙面,二话不说就放箭。我们猝不及防,当场死了两个弟兄”
燕凌雪闭上眼睛,似乎不愿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