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墓之内，时间仿佛凝固。
墨影悬浮在无尽的龙骨残骸之间，那些如山峦般起伏的骨骼在幽暗中泛着暗淡的金色光泽。她闭上双眼，识海之中，那柄逆命太虚龙纹剑魄正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牵引着周遭空间泛起细微涟漪。
“空间壁垒……竟如此坚固。”
她以炼虚初期巅峰的修为，配合《太虚裂空剑典》第三重“虚空映界”的感悟，将神识如丝线般渗透进四周的虚空壁垒。寻常小世界的空间节点，在她如今的空间造诣下本应如薄纸般清晰可辨，可此地的壁垒却厚重如神铁浇铸，每一寸都烙印着太古龙族陨落前最后的封印意志。
那是祖龙对身后之地的绝对屏障——既为安息，亦为守护。
墨影尝试了三个时辰。剑气化为细针，试图刺探出最细微的裂缝；空间奥义化作符文，试图与壁垒上的龙纹共鸣。然而所有努力都如石沉大海，唯有在触及那具中央最庞大的祖龙骸骨时，壁垒才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果然……钥匙在此。”
她睁开眼，身形如轻烟飘至那具骸骨之前。站在龙首之下，仰望着那即便失去血肉仍威压天地的头颅，墨影感受到了一种跨越无尽岁月的凝视。空洞的眼眶仿佛依旧承载着那位龙族至强者最后的执念：守护龙族遗骸不被亵渎，亦等待……真正的传承者。
墨影深吸一口气，将周身气息缓缓调整。
眉心处，那道融合了祖龙本源龙魂的金色龙纹亮起微光；识海内，逆命剑魄发出清越剑鸣；体内，《不灭祖龙经》自主运转，淡金色的气血在经脉中如江河奔涌。她伸出右手，掌心轻触骸骨额前那片最为厚重的骨甲。
嗡——
初始并无反应。
但随着墨影将自身气息——那融合了龙魂、剑魄、以及源自《太虚裂空剑典》的空间感悟——如溪流般注入骸骨，异变渐生。
先是触碰之处的骨甲泛起温暖的金色光晕，那光晕如水中涟漪，迅速扩散至整具骸骨。紧接着，骸骨表面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龙纹——每一道都记载着龙族鼎盛时期的空间秘法——逐一亮起！
尤其是那对擎天巨角，自根部开始，无数细密繁复的符文如星辰点亮，光芒沿着角身的螺旋纹路向上攀升，最终在角尖汇聚成两点刺目的金色光团！
整座龙墓开始震动。
不是空间崩塌的那种剧震，而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被重新唤醒的脉动。万千龙骨随之共鸣，发出低沉如远古号角的呜咽，仿佛整个龙族在为一个得到认可的归来者送行。
轰！
两束凝练到极致的金光自龙角尖迸射而出，在骸骨前方三十丈处的虚空交汇。金光撕裂空间的方式并非暴烈，而是带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感——空间如幕布般被柔和地分开，露出内里流转的银色波纹。
波纹渐稳，化作一道高三丈、宽丈余的金色门户。
门户的另一端，星空璀璨。熟悉的北斗七星高悬，远方一座缓缓旋转的赤色星云——那是天风星域着名的“赤炎涡流”——正是墨影曾在巡天卫星图中见过无数次的地标。
“定向传送……跨越无尽虚空，直抵天风星域边缘。”
墨影心中震动。这不仅是空间传送，更是跨越了“龙墓”这个独立小世界与主宇宙之间的屏障。那位太古祖龙在陨落前，竟在骸骨中封存了如此一道后手，其空间造诣，已至化境。
她转身，对着太古祖龙骸骨，以及周围万千龙族遗骸，郑重地行了一个古礼——右手按心，躬身三拜。
“龙族传承，晚辈铭记。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此缘。”
骸骨上的金光微微闪烁，似是回应。
不再迟疑，墨影一步踏入金色门户。
刹那间，天旋地转。但这次的空间穿梭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狂暴的空间乱流，没有令人作呕的挤压感，只有温暖如母体的金色光芒包裹周身，仿佛被一只无形龙爪轻柔护送。
三息之后，光芒消散。
……
冰冷、稀薄、却无比熟悉的宇宙灵气包裹而来。
墨影悬立于虚空之中，脚下是无尽的星海，远处星河流转。她深吸一口气，久违的主宇宙法则如水流般浸润周身——与龙墓内那带着悲壮与寂灭的法则不同，这里的法则虽然严苛，却充满生机。
“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内视己身。修为稳固在炼虚初期巅峰，逆命剑魄在识海中安静旋转，不灭祖龙体的淡金光华在皮肤下一闪而逝。一切无恙，甚至因为龙墓中的感悟与压力，修为根基比之前更加夯实。
辨认方位。北斗七星指向西北，赤炎涡流位于东南——这里正是天风星域与毗邻的“玄冥星域”交界处的缓冲地带，一处名为“碎星荒原”的无人星区。
“流云界在东，以我如今的速度，全速施展《星遁》，约需四日。”
她没有召唤“逐星号”。那艘巡天卫制式飞梭上必然留有定位印记，恐怕早已被天风门或巡天卫内部某些人监控。如今敌暗我明，谨慎为上。
心念一动，《星遁》施展。
炼虚期的磅礴法力注入遁术之中，墨影整个人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星光，融入宇宙背景的微光里，朝着东方疾驰而去。对空间更深的理解让她在遁行中能更精准地借力空间曲率，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不止。
一路所见，星空平静依旧，但墨影神识扫过某些经过的修真星时，却能察觉到几股隐晦而强大的神念在星空间交错巡视——巡天卫的巡逻密度，明显增加了。
一日后，她途经一颗中型修真星“青岚界”，稍作停顿恢复法力时，在一处散修聚集的星空坊市听到了些许风声。
“……葬星古矿那边听说死了不少人，巡天卫的金徽卫都去了三位。”
“何止，天风门的内门长老据说陨落了两位，风无极大发雷霆，差点和巡天卫动手。”
“嘿，你们不知道吧，我有个表哥在巡天卫当差，听说一年前失踪的那个墨巡察使，就是栽在古矿里了……”
“可惜了，那位墨巡察使上任后倒是清剿了几伙星盗……”
墨影戴着遮掩容貌的斗笠，在茶馆角落默默饮茶，将这些零碎信息记在心中。
半年后风无极宣布闭关冲击合体？墨影指尖轻叩桌面。以她对风无极的了解，此人根基虽厚，但远未到能冲击合体的火候，如此急切，只能说明——噬灵妖藤的复苏，到了关键阶段。
又过三日，流云界那颗青灰色的星辰轮廓，出现在星空尽头。
墨影在星环带外停下，施展《太虚敛形诀》，周身气息收敛至化神初期水准，容貌化作一名面容普通、身着青衫的女修，随着一队商船缓缓进入流云界。
流云坊市，依旧人声鼎沸。
但墨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多了几分紧绷。巡天卫的银甲卫队巡逻频率增加了一倍，且队中必有炼虚期修士带队。坊市各处张贴着新的缉拿令，上面是几伙近期活跃的星盗头像——但墨影注意到，这些星盗的实力规模，远不足以让巡天卫如此兴师动众。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随着人流，来到百晓斋前。那方斑驳的招牌依旧，门内传来淡淡的陈旧法器气息。
推门而入，风铃声轻响。
柜台后，干瘦老者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一尊青铜古鼎，头也不抬：“客官看点什么？本店新到了一批前古遗迹出土的法器残片，价廉物美。”
墨影走到柜台前，放下十枚上品灵石。
老者擦拭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墨影一眼。那一瞬间，墨影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这老者认人靠的不是容貌，而是气息与神魂波动，墨影的伪装虽精妙，但终究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买消息。”墨影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些许沙哑，“关于一年前葬星古矿事件的后续，巡天卫墨巡察使的下落，天风门、黑煞会近况，以及……最近流云界来了哪些不该来的人。”
老者盯着那十枚上品灵石——这是平常消息价的五倍。他缓缓放下软布，将灵石一枚枚收起，才用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开口：
“墨巡察使，巡天卫总部一年前已下发‘因公陨落’的讣告，抚恤已送至其宗门。其巡察使之职，三个月前由总部派来的金徽卫‘凌岳’接任。此人炼虚中期修为，出身巡天卫嫡系凌家，作风强硬，到任后已清洗了墨巡察使留下的半数旧部。”
墨影目光平静，心中却泛起冷意。凌家……那可是巡天卫内部与赵家走得颇近的家族。
“天风门。”老者继续道，声音更低，“风无极闭关后，门内事务由大长老‘风无痕’代理。此人半年前突破至炼虚后期，手段比风无极更狠。天风门近一年暗中扩招门徒三成，并与七个中型宗门结盟，势力已覆盖天风星域近四成界域。有传言，他们在秘密搜集大量蕴含生命精气的天材地宝，目的不明。”
生命精气……噬灵妖藤的食粮。墨影指尖微凉。
“黑煞会会长血骨老人‘失踪’后，三位炼虚初期的堂主内斗半年，最终‘鬼手’堂主胜出，但黑煞会实力已损三成，如今龟缩在‘阴煞界’，行事低调许多。不过……”老者顿了顿，“有眼线报，三个月前，鬼手曾秘密前往天风门总坛，逗留一日方归。”
墨影瞳孔微缩。黑煞会果然与天风门有勾结，甚至可能……本就是赵千壑布下的棋子之一。
“最后，”老者身体前倾，声音几不可闻，“约三月前，一队七人降临流云界，住进城西‘听涛别院’。他们自称是‘古星商行’的巡察使，但老朽观其气息，最低也是炼虚中期，为首那黑袍老者……深不可测，恐怕是合体境存在。他们暗中调查了墨巡察使在流云界的所有踪迹，包括其旧居、常去的店铺、接触过的修士。三日前，他们去了葬星古矿。”
合体境！
墨影心头一凛。是天庭巡狩派来善后的高阶巡狩？还是巡天卫总部察觉异常派来的督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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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一旦现身，必将直面至少合体境存在的注视。
“他们可还在流云界？”
“昨日已离去，去向不明。”老者摇头，又补充一句，“但老朽觉得，他们并未远离，或许就在某处……等着什么。”
等着什么？等失踪的墨影是否真的“陨落”？等着是否有人会来探查她的旧迹？
墨影沉默片刻，又取出五枚上品灵石推过去：“今日之后，闭店三月，出去走走。”
老者深深看了她一眼，收起灵石，缓缓点头：“客官保重。”
墨影转身离开百晓斋，步入坊市街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流云界的双层大气，洒下淡金色的光晕。街边摊贩的叫卖声、修士的讨价还价声、远处炼器铺传来的锻打声……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走过曾经常去的“星辉茶楼”，走过曾与麾下银徽卫聚餐的“百味斋”，走过巡察府那巍峨的门楼——门前的守卫已换了陌生面孔，腰佩的令牌是凌岳亲卫的“岳”字纹。
物是人非。
但她心中并无多少感伤，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这一年龙墓生死，让她看清了很多事：这片星空下，实力才是唯一的真理；而有些恩怨，不是躲避就能了结的。
既然有人希望她“陨落”，那她就让他们看看——从龙墓归来的“亡者”，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她没有回巡察府，也没有去任何可能被监视的旧地。
而是转身，朝着流云坊市最繁华的中心区域走去。
那里，矗立着一座高达九层、通体以“天风玉”砌成的华丽楼阁。楼阁顶端，一面绣着青色风纹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天风阁。
天风门在流云界最大的据点，亦是其在此界权势的象征。阁主“风啸林”，风无极的族弟，炼虚初期修为，掌管天风门在流云界及周边三界的所有生意与情报。
墨影在街角驻足，抬头望着天风阁顶层那扇可俯瞰全城的琉璃窗。
一年前，她初任巡察使时，风啸林曾亲自设宴为她“接风”，席间谈笑风生，赠上重礼，言语间满是“同守此界，共维安宁”的诚挚。
后来她清剿了几伙与天风门有暗中往来的星盗，风啸林的脸色便一次比一次冷淡。
再后来，葬星古矿任务下达的前三日，风啸林突然邀她赴宴，席间“无意”提及古矿深处可能有“上古星辰铁”出世，对她修炼剑魄大有裨益。
现在想来，那场宴席，从一开始就是杀局的第一步。
墨影轻轻吐出一口气，眸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
她迈步，朝着天风阁正门走去。
青衫拂过坊市斑驳的石板，身影在午后阳光下拖出细长的影子。周围喧嚣依旧，无人注意到这个容貌普通的女修。
但若有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睛，便会发现——
那瞳孔深处，一点金芒如剑初淬，寒光乍现。
有些账，该从头算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