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庞大骸骨遍布,天地间龙威悲怆弥漫……
直到触碰到那具最为威严的合体期巨龙眉心光点——
亿万龙魂咆哮的远古记忆轰然决堤!
墨影神魂深处,一段湮灭真相开始疯狂复苏……
仿佛在一条光怪陆离、没有尽头的隧道中翻滚、坠落。
空间与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彻底搅成混沌的浆糊,失去了所有意义。墨影残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狂暴熔炉的一粒冰晶,又像是被抛入怒海深渊的一叶草屑,在无穷无尽的撕扯、挤压、扭曲中飘摇。她分不清上下左右,感觉不到四肢躯干,唯有灵台深处那一点源于本能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般死死守着——那是与“星辰核心”若即若离的玄妙感应,是与“逆命剑魄”生死相连的微弱悸动。
除此之外,便是永恒的失重与毁灭般的剧痛。
不知是瞬息,还是万古。
就在那意识之烛行将彻底熄灭的刹那,极致狂暴的撕扯感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到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撞击感,仿佛一颗流星,用尽最后的力量,悲壮地穿透了一层厚重到难以想象的壁垒。
“噗通——”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残破的躯体,巨大的冲击力让早已濒临崩溃的经脉与脏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墨影眼前最后一点模糊的光影彻底被黑暗吞噬,最后一丝游离的念头也沉入了无底寒渊。
……
……
冷。
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冷,是墨影意识复苏时接收到的第一个信号。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重量”。并非物理的压迫,而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中,无孔不入的沉重威压。这威压古老、苍凉,带着俯瞰万古的漠然威严,却又在威严的最深处,缠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悲怆。仅仅是感知到它,就让人感到窒息,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又像背负着一整片正在哀悼的星空。
她挣扎着,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挪动,终于撬开了仿佛锈蚀千年的眼皮。
映入视线的景象,让那刚刚聚起一丝清明的神魂,再度陷入剧烈的震荡。
天,是凝固的昏黄。没有日月,不见星辰,只有厚重如铅、低垂欲坠的灰黄色云层,永恒地笼罩着四野。光线昏暗,一切景物都蒙着一层衰败的暮色。
地,是龟裂的、无边无际的暗金色“土壤”,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仿佛大地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气息,混杂着一种……铁锈与某种至高生灵腐朽衰亡后留下的、难以形容的“气味”。
而真正让墨影心神失守的,是这广袤天地间的“存在”。
骸骨。
巨龙的骸骨。
如同沉默的山峦,如同倾颓的宫殿,如同折断的撑天巨柱,它们以各种姿态,寂然横陈在这片昏黄的天穹之下。
近处,一具银白色的龙骸半埋在土中,肋骨如巨大的拱门,脊椎如绵延的山脊,头骨侧歪着,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永远不变的天空,下颌张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最后的长吟。稍远些,一具赤红如火的龙骨断裂成三四截,狰狞的骨刺斜指向天,即便死去了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着炽烈不屈的余威。视线放远,更多庞大的阴影在昏黄的天光下勾勒出模糊而令人心悸的轮廓——有的匍匐如丘陵,有的蜷缩如孤岛,有的则只剩下半颗残破的头颅,裸露着参差不齐的利齿,半掩在暗金色的尘埃里。
这里,是一片墓地。
一片失落于时空之外,埋葬了不知多少星辰霸主、太古真龙的……龙族葬场!
“龙……墓……”一个干涩的音节艰难地从墨影喉间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她试图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让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差点再次昏厥。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一汪不大的、呈现暗金色的粘稠液体中。液体冰冷,却奇异地未曾结冰,反而散发着精纯而温和的能量波动,正是这能量,在她无知无觉时,如最耐心的医者,一点点浸润着她破碎的躯体,吊住了那口将散未散的生机。
液体仅能没及她的腰际,底下是光滑坚硬的暗金色“湖床”。这像是一个干涸巨湖底部偶然形成的、汇聚了某种精华的小小水洼。
“龙血?不……不止……”墨影凝神感知,液体中蕴含着磅礴却已极度温和的龙族本源气息,但异常精纯,并且混杂了某种大地精华与岁月沉淀的奇异物质,狂暴的因子早已被时光磨平,只剩下最滋养的疗愈之力。这或许是龙血、龙元、龙骨精髓在特殊条件下,历经无穷岁月融合沉淀而成的……龙元髓液。
正是这一洼龙元髓液,成了她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她强迫自己冷静,内视己身。
情况之恶劣,触目惊心。周身经脉寸寸断裂,许多地方甚至扭曲打结,灵力通道彻底堵塞、溃散。五脏六腑皆有裂痕,若非不灭龙皇体的根基尚存一丝顽强的活性,恐怕早已衰竭。丹田气海近乎干涸,原本浩荡的龙元力点滴不剩,只有最深处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金芒在顽强闪烁。识海之内,那柄寄托着她剑道根本的“逆命太虚剑魄”,此刻黯淡如风中残烛,剑身之上蛛网般的裂纹密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解。神魂萎靡蜷缩,感应微弱。
还活着,本身就是逆天之事。
“必须尽快恢复行动之力……”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这片龙墓死寂得可怕,那股无处不在的苍凉龙威虽无主动恶意,但层次太高,对她残破的身魂仍是巨大负担。谁也不知这看似平静的葬地,是否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尝试依照《九转金龙诀》的法门,导引气机。甫一动作,断裂的经脉便传来刀割般的剧痛,好不容易凝聚起发丝般细微的一缕龙元,立刻在破损的经络中失控逸散,反而加重了伤势。
“不行……”墨影额头渗出冷汗,心中焦灼。
就在这时,身下浸泡的龙元髓液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她体内那源于不灭龙皇体的微弱龙族血脉气息,如同黑夜中的一点萤火,吸引了这些温和精华的注意。髓液不再只是被动地浸润,而是开始主动地、加速地朝着她周身毛孔、伤口,甚至通过呼吸,朝着她体内渗透而来!
精纯、温和、同源的力量,如同甘霖落入久旱的龟裂大地,带着奇异的生机,开始润物细无声地修复。它们流过断裂的经脉,像是无形的灵巧织工,将破碎处温柔地衔接、抚平;渗入受创的脏腑,如同最细腻的修补剂,弥合着裂纹,滋养着衰弱的生机;甚至有一丝丝清凉的气息,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上升至识海,如同朦胧的月华,轻轻包裹住那柄布满裂痕的逆命剑魄,减缓着其崩坏的态势,并予以极其缓慢的温养。
这龙元髓液,对身负龙族血脉或修炼龙族功法者,无疑是稀世难求的圣药!
墨影心中涌起绝处逢生的悸动,立刻摒弃所有杂念,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不再强行导引,而是彻底放松身心,将自己完全敞开,如同久旱的禾苗,贪婪而谨慎地接纳着这来自龙墓的、古老而慈悲的馈赠。她引导着那股外来的清凉力量,优先稳固心脉、识海,再缓缓疏通主要经脉,如同疏通被淤泥堵塞的河道,一点一滴,缓慢而坚定。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葬地失去了刻度。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旬月。
当墨影再一次睁开双眼时,眸中虽仍有疲惫与黯淡,却已重新凝聚起一丝内敛的神光。伤势恢复了约莫三成,断裂的主要经脉被髓液精华初步接续,虽然依旧脆弱,但已能承担微弱的力量运转;脏腑的裂痕大多愈合,不灭龙皇体的本源稳住了,并开始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识海中,逆命剑魄上的裂纹没有扩大,黯淡的剑身稍微凝实了些许,最危险的崩解危机暂时解除。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依旧微弱,却已不再散乱。缓缓从已变得清澈近无色的髓液水洼中站起,换上一身备用的简洁黑衣,开始真正审视这片将她吞噬的奇异之地。
脚踏在暗金色、坚硬而冰冷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极目远眺,龙骸遍地,形态各异,有的蜿蜒如长城,有的盘踞如巨岳,有的只剩零星巨骨,半掩在尘埃中,无声诉说着往昔的磅礴与最终的寂灭。空气中弥漫的龙威,对于此刻的她,少了几分纯粹的压迫,反而因同源血脉的微弱共鸣,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亲切与悲凉。仿佛行走在先祖的陵寝,能听到风中传来的、远古的叹息。
她漫步在巨骨之间,如同行走在时间的废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尘埃上。这些真龙,生前该是何等叱咤风云、遨游星海的存在,如今却只剩白骨,与这永恒的昏黄为伴。那股悲怆的意境越发清晰,并非针对她这个外来者,而是这片天地本身携带的情绪,是无数龙魂寂灭前残留的不甘与哀伤,经年累月沉淀而成的“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在这里,匍匐着一具尤为庞大的骸骨。
它比周围所有的龙骸都要巨大,骨架并非常见的苍白或带有属性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内敛的暗金色,仿佛用不朽的神金锻造而成,历经无穷岁月,依旧流转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与厚重感。它安静地匍匐在那里,即便已是骸骨,依旧保持着一种威严的仪态,头颈微昂,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天际,又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无畏的冲锋。其散发的龙威,即便已极度内敛,依旧如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墨影心头,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周围其他的龙骸,仿佛众星拱月般,隐隐以其为尊。
这尊生前的境界,恐怕远超她的想象,合体期或许只是保守的估计,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更高的层次。
墨影的目光,被这具暗金巨龙骸骨头骨眉心处的一点微弱光芒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金色光点,比米粒更小,光芒黯淡,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如同风残烛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然而,就是这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光,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纯到极点的龙魂气息,并且与她体内源自不灭龙皇体的血脉之力,产生了清晰而强烈的共鸣!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一种无声的、哀切的呼唤,正从那个光点中隐隐传出,与她血脉深处的声音应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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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只在刹那间。在这片绝对陌生、绝对孤寂、埋葬着无数秘密的龙墓中,这一点与她血脉共鸣的微光,或许是仅有的、能让她窥见一丝此地真相的契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伤痛与神魂的疲惫,缓步上前,来到那如山丘般的暗金头骨之前。仰望着那空洞却仿佛依旧蕴藏着无尽威严的眼窝,她伸出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尖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微薄无比的一丝龙元力,带着试探与决绝,轻轻按向了那眉心处的黯淡金芒。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龙骨的那一刻——
轰——!!!
仿佛无尽星河在脑海中炸裂,又像是沉寂了万古的时空堤坝轰然崩塌!
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是磅礴到无法想象的记忆碎片,混合着滔天的战意、倾世的悲愤、陨落的不甘,以及一丝仅存的、纯粹而坚韧的龙魂意志,如同宇宙初开时最狂暴的能量潮汐,以无可抵御之势,狠狠冲入了墨影毫无防备的识海!
“吼——!!!”
那不是一声龙吟,是千万声、亿万声龙吟的叠加与共鸣!是无数真龙在生命最后时刻发出的、震动诸天的咆哮与哀鸣!是龙族辉煌陨落时,整个族群迸发出的最后悲歌!
墨影的意识,在这股洪流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蝴蝶,瞬间被席卷、吞没,拖入了一个遥远到时间尽头、惨烈到天地变色的——
远古战场。
她“看”到了天空——但那不是天空,是破碎的、燃烧的幕布。无数的星辰在哀鸣中坠落,拖曳着长长的、血与火的光尾,将苍穹撕裂出永不愈合的伤口。法则的锁链具现而出,却又寸寸断裂,化作漫天飘散的光雨。
她“听”到了嘶吼——来自四面八方的、震耳欲聋的厮杀与咆哮。有威严神圣的龙吟,有阴冷诡异的嘶鸣,有狂暴野蛮的怒吼,有无数无法辨明、却充满毁灭气息的尖啸……声音汇聚成毁灭的交响。
她“感受”到了那令灵魂冻结的恐怖——高天之上,庞大到难以形容的阴影在蠕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一切负面与终结的集合体,散发出浓烈的不祥与绝对的“吞噬”欲望。黑暗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光芒熄灭,生机绝灭,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崩解、化为虚无的“空洞”。
而在那无边的黑暗与毁灭之下,是奋起抗争的光芒。无数鳞甲闪耀、身躯横贯天宇的真龙,交织成金色的、青色的、赤色的、银色的洪流,咆哮着冲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龙息喷吐,焚烧万物;利爪撕裂,破灭虚空;龙语魔法,引动周天星斗之力……每一条真龙,都爆发出毕生最璀璨的光辉。
战斗惨烈到无法用言语描述。巨龙在哀鸣中陨落,庞大的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岳砸向大地,龙血如倾盆暴雨,染红了江河湖海,浸透了万里山川。而那些黑暗的阴影也在龙族的拼死反击下不断溃散、湮灭,发出无声的尖啸。
墨影的意识在无数破碎的画面中浮沉:她看到一条五爪金龙,以身化剑,贯穿了一团最为浓稠的黑暗,自身也在璀璨的光爆中寸寸碎裂;看到一群青龙结阵,召唤出淹没星海的森林虚影,却被蔓延的“虚无”吞噬殆尽;看到一条银色巨龙悲鸣着,用身躯挡住了一道掠向下方龙族幼巢的黑色裂痕,瞬间被侵蚀成灰……
而在所有画面之上,在所有战场的最中心,在那天穹最高也最破裂之处,她隐约“瞥见”了一个无法用视线直接捕捉、只能凭借感知去“触摸”的恐怖轮廓——那仿佛是“终结”本身的概念显化,是万物归寂的终点,是一切挣扎与存在的对立面。仅仅是感知到其亿万分之一的“存在”,墨影的意识就几乎要冻结、崩裂。
就在这绝望与壮烈交织的终末图景中,她“看”到了一条尤其威严、尤其强大的暗金色巨龙——正是她此刻所触碰的这具骸骨的生灵!它率领着最后一群龙族强者,如同扑火的流星,逆着崩塌的苍穹,冲向了那“终结”的轮廓,发出了震古烁今的、最后一声龙吟……
轰——!!!
记忆的洪流在此处骤然变得无比激烈,随即像是撞上了无可逾越的断崖,戛然而止。
墨影闷哼一声,七窍之中渗出细细的血丝,按在龙骨上的手被一股柔和却坚决的力量轻轻弹开。她踉跄后退数步,脸色惨白如纸,神魂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头痛欲裂,那远古战场无尽的血色、最后的咆哮、湮灭的黑暗,依旧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
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龙墓特有的苍凉气息,才让她稍微从那股湮灭一切的悲壮与恐怖中挣脱出一丝清明。
额间,那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她触碰之后,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闪烁了几下,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熄灭了。那具暗金色的庞大龙骸,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灵性,彻底归于永恒的沉寂,唯有那沉重的威压,依旧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墨影靠着另一具较小的龙骸,缓缓滑坐在地,身体因为脱力与残留的震撼而微微颤抖。
这里……并非自然的龙族墓地。
这是一处战场的残骸,一处……远古龙族与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存在决战,并最终近乎全军覆没的……最终葬地!
那让无数真龙陨落、让天地法则崩坏的黑暗是什么?那“终结”的轮廓又是什么?这场湮灭了一整个辉煌族群的战争,为何在现世的记载中毫无痕迹?这片葬地,又如何流落到了这时空乱流之中,成为了永恒的坟墓?
一个比一个沉重、一个比一个惊悚的疑问,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墨影的心头。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暗金龙魂最后的冰凉触感,以及那股滔天的不甘与悲愤。
一段被尘封、被遗忘的湮灭真相,随着那点金芒的熄灭,似乎并未终结,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神魂的湖面,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深邃而危险的涟漪。
她喘息着,望向四周那无数沉默的、如山如岳的龙族骸骨,昏黄的天光落在它们冰冷的骨骼上,投下漫长而寂寞的阴影。
龙墓无言,唯有悲风呜咽,仿佛亿万龙魂,依旧在这永恒的黄昏里,唱着那支未尽的、染血的挽歌。而她,一个意外坠入此地的渺小后来者,已被这挽歌的余音,悄然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