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昏暗,黄昏的橘黄光芒柔和地洒在了米尔顿要塞的石墙上。
那些刻着刀痕的古老城墙上镀上了一层赤红色,墙缝里垂下的绿草均染上了温柔的色泽。
短暂的欢呼如同潮水般褪了去。
要塞很快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冒险者们的吆喝声在街巷里不停回荡,有人扛着木桶快步走过,而另几个身影挤在独眼商贩的店铺前砍着价,有些拮据地捏着那本就有些薄薄的钱袋。
自从夜行者任务锐减,连带着米尔顿要塞的玩乐都少了许多。
往日里满天飞的马粪“游戏”也消失了,石板路上只留着几摊马粪干涸的印记。
没了夜行者任务的资金支撑,米尔顿要塞的人们即便是到了晚上也无法休息,都忙碌了起来。
而尤德、塞拉和肯特,跟维克他们闲聊了一阵后就要离开了。
他们要返回月华城的冒险者营地。
尤妮斯明明已经简单帮他们包扎了伤口,清理了血污,但就算天色已晚,这几个家伙坚持要去月华城接受所谓的“正规治疔”。
这让尤妮斯不是很开心。
在尤妮斯看来,他们的举动,不过是嫌弃她的诊所太过简陋罢了。
她双手插在兜袍口袋里,望着黄昏下三个渐渐拉长的身影,紧皱了眉头。
竟然瞧不起自己的实力。
若不是讨伐结束后她第一时间帮他们处理伤口,尤德和肯特现在怕是早成了角落里发臭的尸体了吧?
尤妮斯的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冒了出来。
忽然,尤德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象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径直走到尤妮斯和索林面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沉默了片刻。
尤妮斯不想看到尤德,干脆紧闭双眼,别过了头。
从第一天遇见尤德这家伙起,他就没少嘲笑她的翅膀,所以尤妮斯自然而然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在生死存亡的血色恐惧的任务当中,尤妮斯倒是认可了眼前尤德的实力。
尤德平静地道:“把手伸出来,半精灵,还有你,矮人索林。”
尤妮斯双臂交叉于胸前,低声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伸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尤妮斯愣住了,迟疑着伸出白淅的手掌,如果眼尖的话,还能发现尤妮斯的掌心上,还沾着些许擦拭药膏的痕迹。
尤德从兜袍里摸了半天,掏出两枚精致的灰鹰徽章,随即将它放在了尤妮斯和索林的手里。
徽章上的灰鹰面孔在夕阳下闪铄着强光。
“我认可你们了。”
他的声音依旧十分冰冷,但此时听起来并没有多么让人不适。
“以后想组队,随时来月华城找我。”
尤妮斯的翠绿色瞳孔微微一缩,握着徽章的手指紧了紧。
“谁稀罕跟你组队?如果不是维克,我一定不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任务的。”
索林掂了掂手里的徽章,爽朗大笑,道:“不错啊尤德!虽然说我还是瞧不上月华城的那帮家伙,但你和塞拉是个例外!”
肯特指了指自己,淡淡道:“那我呢?”
“哦,竟然忘了肯特伙计,你也算上一个!啊哈哈!你的脸看着真让人舒服!或许有机会,我们可以坐在赌桌上赌上一赌!”
索林拍着他的肩膀。
尤德把背后的巨剑收进了储物戒指,转身看向维克,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
夕阳在他断腿的裤管上投下阴影。
维克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维克,我听肯特说了。”
尤德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悠悠道:“或许我们确实可以组成一个小队,当然,我们会充分听取你的意见,维克“”
他说着,从兜袍里掏出一枚灰鹰徽章,同样递到了维克的面前。
“我们欢迎你来到月华城成为冒险者,但这终究要看你的意愿。”
尤妮斯和索林的双瞳微微一缩,惊愕地看向维克,脸庞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从未听过维克有离开米尔顿要塞的打算,这个消息像颗石子突兀地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上一般,在他们的内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
“维维克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索林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利斧。
维克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落在远处的城墙上,沉默了片刻。
夕阳的柔和光芒洒在了他脸庞上,但这却让维克些许难受地紧闭了双眼。
“索林,你是知道的。”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悠悠道:“我和贝克,其实早就想成为月华城的冒险者了。只是贝克死后,我就再也没提起过。现在想来,这对我而言,或许更多的是一种执念吧。”
肯特在一旁点点头,补充道:“维克,不止这样,月华城的居民身份能给你带来很多好处。你也知道,月华城的光明教会以30枚银币为界限,筛选那些强大又有智慧的冒险者,以此来扩充夜行者的队伍。在米尔顿要塞,只有顶尖的夜行者才能攒下30枚银币,而在月华城,你的能力才能得到更多的认可。”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地道:“而且维克,月华城冒险者的身份,能让你在整个库姆哈克大陆都得到优待与尊敬。就算以后你离开了这里,这份身份也会给你带来很多便利。你的好友贝克,他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
维克紧攥着拳头,随后缓缓松开,点了点头。
他呼出了一口气,象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尤德,塞拉,我们明天在夜行者店铺见面吧,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你其实可以考虑得更久的。”
尤德说着,已经转过身,断腿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落寞了,但尤德的身躯依旧挺拔,神情并没有气馁,象是把自己那断腿的伤痕看成是一份荣耀一样。
这才是尤德呢。
尤德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道:“走了。明天正好跟那该死的精灵拿上报酬,让他们开开眼,那老不死的精灵,当时竟然敢说我是小毛孩。”
塞拉和肯特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三人的身影在黄昏的光影中渐渐拉长,最终化作三个小黑点,消失在通往月华城的道路尽头。
晚风吹过要塞的城墙,带着一丝凉意,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飞向远方。、
维克握着那枚灰鹰徽章,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尤妮斯和索林站在他身边,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远处传来的吆喝声,在黄昏里悠悠回荡。
尤妮斯道:“维克我们也回去吧。”
索林与维克同时点了点头。
三人踏着被要塞营地到处升起的篝火染成了橘黄色的石板路,缓缓走向独眼商贩的杂货铺。
那间挂着褪色兽皮幌子的铺子,向来是米尔顿要塞冒险者们补给的据点。
他们花了三枚铜币的价格,买下整整一桶葡萄酒。
橡木桶足有半个矮人索林高,木桶上挂着的铜环微微掉了色,泛着些许陈旧的气息,看来已经被独眼商贩用了很久了。
里面沉甸甸的酒液晃荡时,索林的心情便会好上几分,对于这爱嗜酒的老矮人来说,酒和赌博,还有酒桌上的朋友,无疑是米尔顿要塞无聊生活的最好消遣。
他们想好好的庆祝一下。
为了安抚咕咕叫嚣的肚子,他们还特意添了一袋青苹果与两条腌鲱鱼,鱼干表面泛着晶亮的盐霜,是米尔顿要塞特有的风味。
“你就不能换点象样的吃食?”
索林咂着嘴,瞥了眼维克怀里的青苹果。
“三年来顿顿啃着酸果子,牙齿都该被酸掉了。”
尤妮斯皱眉道:“维克,这里还有很多食物,比这硬邦邦的果子要强百倍,你可以多买这些。”
但维克摇了摇头,只是把苹果往怀里紧了紧,淡淡道:“独眼,就它吧。”
这酸涩的口味早已成了维克的习惯,像老友般陪伴了他熬过了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而让他们意外的是,那向来吝啬的独眼商贩,这次竟爽快地抹去了零头。
“英雄们的庆功酒啊!这次我少收点钱好了。”
他转动了一下眼罩,露出和善的笑容,笑道:“血色恐惧被杀掉,我们要塞的日子以后也能轻松些了。”
维克一愣。
忽然。
他注意到独眼商贩背后那巨大的脓疮此时消失了。
就象从未存在过那样。
拿到了该拥有的食物后,维克挥挥手跟独眼商贩道别,随即抱着酒桶,缓缓与尤妮斯和索林朝着无人的地方走去。
心里许久没有这般平静过了。
夜幕低垂,米尔顿要塞的夜空此时格外清朗。
一道深紫银河横贯天际,星辰密集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一样。
维克抱着酒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地里,三人在一片荒草坡上停了脚。
直到坐下,维克才发现身后矗立着那棵熟悉,又巨大的古橡树。
他缓缓拂过曾经与贝克在这里刻下的印记。
树干上刻满了他过往的刀痕,是他之前常来跟贝克一同休憩,且练剑的地方。
而转身望去,贝克的坟墓就静卧在月光下。
虽然已经变得与一般小土坡无异了,却依旧倔强地在告诉着自己的存在一样。
若贝克还在,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维克望着坟墓出了神。
或许,他真的要踏上前往月华城的路了,去看看贝克生前念叨不休的月华城的冒险者营地究竟是什么模样。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火焰啪地在松木柴上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投在了古橡树的树干上,如同那摇曳的鬼影。
自从夜行者任务变少了后,要塞的夜晚反倒添了几分生气。
远处传来铁匠铺的铛铛声,酒馆的喧嚣和肉香也顺着风飘了过来。
维克撬开酒桶的塞子,浑浊的酒液倒进了木碗。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酸甜中带着涩味,再咬口青苹果,两股酸涩在舌尖交织,酸上加酸,竟生出奇妙的层次感。
忽然,维克一愣。
见到篝火的火光在尤妮斯的脸上跳动着,她白淅娇美的脸庞上泛着一丝红晕,尖长的耳尖也同样变红了些。
维克一怔,才发现她手中的木碗也空了空,竟然一饮而尽了。
“还要添酒吗?”
维克晃了晃酒桶,伸了过来。
“不,我喝不了了,维克。”
看来尤妮斯只是想要试一下酒是什么味道。
夜风吹过橡树的枝叶,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忽然。
维克瞥见索林的双肩正在微微耸动。
几杯葡萄酒下肚,酒精显然已经搅乱了眼前矮人的情绪。
维克的双瞳微微一缩。
他竟看到一滴泪水从索林眼角滴落,最后砸在了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
“索林,你哭什么?”
“该死的!维克,你别污蔑人!我可没哭!”
索林猛地抹了把脸,但嗓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哽咽,颤道:“我我才没哭!只是只是有只该死的虫子钻进我的眼睛里了!”
他顿了顿,大声道:“很快,你就要去月华城当那狗屁冒险者了,不是吗?
你要离开这里了!我知道的,维克,你早就下定主意了!”
维克挠了挠头,目光落在跳动的篝火上,随后,苦笑道:“索林”
“我只是去月华城的冒险者营地,又不是死了”
尤妮斯猛地转过身,翠绿色的双眸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急声道:“这么说,你已经下定主意了?维克?”
维克低下头,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
尤妮斯的双手猛地攥紧,掌心发白。
虽然维克只是去月华城,但一想到以后在米尔顿要塞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心里不免就空落落的。
仿佛维克离开后,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会随着时光抹去,这种感觉让她莫名的不好受。
她忽然紧攥了兜袍,尤豫不决,片刻后,象是下定了主意,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维克,我也有句话想要跟你说。”
“你说,尤妮斯。”
“我会陪你一起讨伐那只黑烟骑士,索林也是,当时我跟索林也商量过了。”
尤妮斯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坚定,淡淡道:“虽然我对你的好友贝克并不熟悉,但维克,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所以我会陪着你。”
“感谢你,尤妮斯。”
“但是”
她紧攥着拳头,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开,随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维克,讨伐完这只血色恐惧黑烟骑士后,我就要去父亲那里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维克的双瞳微微一缩,追问道:“你要去你的父亲那里?你的意思是要离开米尔顿要塞?”
“应该说,是离开月华城才对。”
尤妮斯望着远处的银河,轻轻的叹了一声。
索林的声音带着颤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尤妮斯,你多久会回来?”
尤妮斯沉默了片刻,望着索林眼中那有些落寞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可能十年?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
索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灌了一大口葡萄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维克望着尤妮斯,她的侧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教堂晚间的祷告结束的钟声,悠长而肃穆。
篝火渐渐小了下去。
只剩下一堆通红的小火,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维克缓缓转过身,只见索林本就佝偻的身躯像块被风雨侵蚀了多年的老石头一般,可怜的让人心头发紧。
此时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那双总是闪铄着战意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哀伤。
这是维克第二次见到索林露出这样的神情。
上一次,是得知贝克死讯的那天。
尤妮斯也察觉到了,安慰道:“索索林!我只是”
“尤妮斯。”
索林举起木碗,将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尤妮斯的翠绿色双眸陡然收缩,但没有选择接话。
索林道:“我想在死之前,能有你们在我身边陪着。”
索林叹了一口气,道:“这听起来很荒唐吧?在别人眼里,我可是米尔顿要塞最优秀的矮人战士,可老了才发现,再勇敢的战士也会害怕孤独,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守在这米尔顿要塞,我会很寂寞的。”
尤妮斯怔怔地望着他,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笑容,手指攥紧兜袍。
此时的维克和索林不知何时已勾肩搭背,听着远处酒馆帐篷里飘来的歌谣,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摇晃。
那略显笨拙的姿态,足以证明维克并不是经常出入酒馆中的人。
或许他们是想要利用喧闹,来驱散心头的阴霾。
忽然,尤妮斯望着他们二人象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说道:“维克,索林!”
尤妮斯双臂交叉于胸前,目光落在了维克的脸上,悠悠道:“特别是你,维克。”
维克一愣,停下摇晃的动作。
尤妮斯柔声道:“你还没见过米尔顿要塞和月华城以外的世界吧?以我的了解是这样的。”
维克挠了挠头,点点头,道:“当然,这世界早就被污染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尤妮斯打断了维克的话。
“才不是呢,维克,你也只是听说了而已。
尤妮斯双臂交叉在胸前,笑道:“我就是从外面过来的。至少在我从南方出发,去往父亲故乡的路上,并没有见过什么危险的恐惧,而相比起恐惧,这美丽的世界还是值得看一看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向往,悠悠道:“外面的世界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嗜血。我的父亲在信里说,他所在的米利亚公国,是个美丽圣洁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恐惧滋生。”
尤妮斯抬起头,望着横穿夜空的银河,随即紧闭双眼,象是在脑海中描绘一幅珍藏在心底的画卷。
“或许,维克,我们可以一起去米利亚公国。等杀死黑烟骑士,你拿到月华城的身份,完全有可能跟我一起前去,我父亲在信里写,米利亚公国没有战争和饥渴,人们永远有充足的食物,土地肥沃得能让种子瞬间发芽,那里的人不会勾心斗角,每天见面都会笑着问好”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怅然,叹道:“而我就是在去那里的路上,被血色恐惧“法师”所诅咒的,如果不是它的话,我甚至都不会遇上你们。”
篝火的馀温渐渐褪去,远处的歌谣还在断断续续地飘来。
维克沉默住了。
他从未想过尤妮斯会有这样的打算。
毕竟米尔顿要塞周围的荒原早已是恐惧横行的地狱,而北方诺克兰德恐惧之主的传闻更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这样的世界里,真的会有尤妮斯描述中那般和平的净土?
维克说实话,这一切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尤妮斯,你怎么确定米利亚公国就是那样的?”
维克忍不住追问。
尤妮斯双臂交叉在胸前,语气坚定地道:“我父亲没必要骗我。”
“可万一信被掉包了呢?或者有人想利用你?”
维克还是觉得不妥。
“维克。”
尤妮斯双臂交叉于胸前,冷声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疑心病太重了,他是我的父亲,同时也是高贵的精灵,最不屑做的就是欺骗这种卑劣的事情。”
维克挠了挠头,看着尤妮斯眼中闪铄的向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显然,那个叫米利亚公国的地方,是尤妮斯心中最珍贵的念想。
一旁的索林闷不做声,抱起酒桶猛灌了几大碗,不过片刻功夫,就喝光了桶里大半的酒。
维克觉得,他多多少少能理解索林的心情。
这矮人对米尔顿要塞的感情,早已深刻到骨子里。
想当年索林走投无路时,是米尔顿要塞的夜行者们收留了他。
为此他甘愿用一百年的岁月来守护这一切。
这份恩情,索林他记了半辈子。
但维克觉得,索林早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索林。”
尤妮斯的声音柔和了些,淡淡道:“但你已经和我们一起杀死了血色恐惧“法师”,如果要是之后再除掉黑烟骑士,对米尔顿要塞来说你早已是英雄了,没人能做到这一步的,索林,而到了这个地步,是时候把位置让给年轻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索林的双瞳微微一缩,随即问出了极为“奇怪”的问题。
沉声道:“尤妮斯,你几岁?”
尤妮斯一愣,道:“比你年轻,比维克年长。”
维克指了指自己,眯起眼睛,问道:“你比我大?”
“恩。
“”
尤妮斯抿了口酒,笑道:“半精灵二十岁算成年,但我已经二十四了,维克,其实按辈分,你该叫我姐姐的。”
维克立刻沉下脸,冷声道:“那是不可能的,尤妮斯。”
尤妮斯被他较真的模样逗笑了。
索林的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抹弧度,拿起酒碗又灌了一口。
微风拂过,卷起几片地下焦黑的灰。
就在这一刻,身前的篝火忽然被风势托举了起来,霎时间篝火里蹿出了明亮的火焰。
橘红色的光芒瞬间铺满周围的草地。
在这一刻。
尤妮斯猛地怔住了。
火光所及之处,橡树下不知何时已开满了圣洁的白色花朵。
它们象是趁着夜色悄然绽放。
尤妮斯象是被无形的力量所吸引,掌心轻轻拂过最近的一朵花蕊。
即便篝火就在身侧,光亮足够充足,但浓重的夜色也让她起初没能发现这份惊喜。
作为崇尚自然的德鲁伊,尤妮斯对这类美丽的自然生命向来毫无抵抗力。
维克双臂交叉在胸前,目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
随即转向索林,开口道:“索林,我觉得尤妮斯说得对,你已经对米尔顿要塞仁至义尽了,没人会因为你的离开而责怪你。说真的,凭你这些年的贡献,米尔顿要塞反而该给你立个雕像才对。”
“可维克你要离开米尔顿要塞了啊。”
他声音发闷,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过了两百岁后,就越来越怕寂寞,所以才天天往酒馆里跑,至少那里的人很多,阿克也愿意听我那无聊的冒险故事。”
“是。”
维克点点头,语气忽然变得坚定,道:“但我没打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索林,我们一起去月华城,我想带着你们两个一起走。”
索林和尤妮斯同时怔住了,双瞳微微收缩,象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
索林的酒意醒了大半。
维克迎着他们的目光,认真点了点头,道:“肯特说了,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只是你们没办法获得月华城的居民身份,仅此而已。”
“那我跟你走!维克。反正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儿了,不管是米尔顿要塞,还是那月华城。”
她忽然笑了起来,双臂交叉于胸前,自豪地道:“看来我总算兑现了承诺呢,维克。”
维克一脸茫然地道:“承诺?什么承诺?”
“恩?”
维克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但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回忆起来。
他敢发誓,自己对这个“承诺”毫无印象。
而索林则是紧攥了攥手中的利斧,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维克,我会先留在米尔顿要塞,不会去月华城的。”
他顿了顿,望着远处要塞的轮廓,忽然眸光中闪过一丝坚定,道:“但如果真有离开的那天我也想出去看看,看看尤妮斯说的世界,这个世界或许真的有恐惧不存在的地方。”
维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三人又闲聊了许久,从过往的冒险聊到对未来的期许,直到天完全黑了,来尔顿要塞的冒险者全部进了帐篷,他们才终于停下了话头。
维克搀扶着已经昏昏沉沉的尤妮斯往她的诊所走去。
这位半精灵的酒量实在糟糕,此刻正把头靠在他肩上,嘴里还嘟囔着听不懂的梦话。
送走尤妮斯,和索林后,维克独自一人转身走向那片橡树林。
他在那座平淡无奇的小土丘前停下脚步。
那是贝克的坟墓。
但就象曾经贝克要求的那样,他的坟墓连块象样的石碑都没有。
维克当时并没有想到,贝克的请求竟然这么容易用上了。
“维克,听着!要是我哪天栽在任务里了,可别为我瞎花钱!找片能晒着太阳的草地,挖个坑埋了就行,或许连石碑都省了,反正名字刻在石头上,还不如记在你心里实在,用那份钱,去成为月华城的冒险者吧!
维克呼出一口气。
白雾在他嘴前出现。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苹果,被他轻轻放在土丘前的草地上。想了想,又从袋里再拿出一个,并排摆好。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土丘顶部,随后拿起一直攥在手里的木碗,将剩下的半碗葡萄酒缓缓洒在墓前。
“贝克”
维克蹲下身,忽然脸庞上露出了一抹苦笑,道:“我要走了,以后可能不能经常来这里陪你聊天了。”
夜风吹过橡树的枝叶,发出着莎莎的声响,象是贝克在无声地回应。
“但你放心,我已经成为月华城的冒险者了。”
他顿了顿,眼框微红,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以前总说,那里才是真正能让冒险者发光的地方。现在我要去看看了,看看你念叨了那么久的月华城,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最后望了一眼小土丘,转身朝着要塞外走去。
步伐不算快,却异常坚定。
他明白有些告别,并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