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轮碾过荒原上的碎石,发出吱呀的牙酸声响。
四周的荒原一望无际,枯黄的草浪顺着风势起伏,一直铺到了天边的地平线,仿佛那里永远没有尽头。
去往米尔顿要塞的路还很长,就象是并不心急的钓鱼老翁一样,马车慢悠悠地在地上挪行着。
维克望着眼前被风掀起的草屑,心里放松极了,忽然瞥见那些白日冒险者正牵着几匹骏马跟在了车后。
维克双瞳微微一缩
这是他们的坐骑,是从月华城雇来的马匹。
竟然被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
维克一愣,心中对这些冒险者们只剩下了感激。
风里带着荒原特有的干燥气息,混杂着泥土与枯草的味道。
遥望着远方模糊的山影,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惆怅。
血色恐惧“法师”已经被打败了。
这本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可这胜利的喜悦里,总藏着一丝让维克在意的东西。
另一只血色恐惧,黑烟骑士的影子,像乌云般压在了他的心头。
那只被称为“黑烟骑士”的血色恐惧,自从萨姆尔告诉他,这只恐惧比“法师”还要可怕时,当时维克还觉得没什么。
一步一个脚印打败就可以了。
但自从今日见证了血色恐惧“法师”的可怕后维克觉得自己需要重新斟酌一下黑烟骑士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如果不是贝克的话,维克此时都有些想放弃了,可贝克
他紧闭双眼,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好友贝克缺一颗门牙的爽朗笑脸。
贝克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刚来到米尔顿要塞时最早的依靠。
而贝克的死,此时看起来与那只黑烟骑士脱不了干系。
他并不能放任这些不管。
回去后问一问瓦尔好了。
就在这时。
马车忽然颠了一下,维克的目光被角落里的尤妮斯吸引。
她睡得很不安稳,紧皱着眉头,身子还在轻轻发抖,象是觉得有些寒冷。
可能早晨的天气确实让人些许的不适,更何况,尤妮斯她流了很多血。
维克尤豫了片刻,伸手解下身上的兜袍。
虽然上面还沾着恐惧的黑血,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但至少够厚实,可以驱散那些寒冷。
他在车板上蹭了蹭血迹,随即轻轻盖在尤妮斯的身上。
“维维克”
尤妮斯在睡梦中呢喃,睫毛颤了颤。
维克一愣,随后他没再多做什么,只是悄悄往后退了退,靠在了车壁上。
他太累了。
维克也想眯一会儿,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这一路的厮杀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维克,你跟尤妮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维克重新睁开了双眼。
是肯特。
他正捧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面小铜镜,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根本没有看向维克。
镜子里映出的脸棱角分明,但络腮胡此时变得极为旺盛,诅咒消失后的肯特的模样,连他自己望着都有些恍惚,陌生。
但此时。
维克发现肯特的脸上挂着泪,嘴角却扬着笑,那似哭似笑的神情,维克发誓,他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露出这样的神情。
“确切地说,是两年前。”
肯特呼出一口气,象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负。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伙伴,索林也是。”
他忽然放下镜子,直直地看着维克,坚定地道:“维克,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月华城冒险者营地?”
“我?”
维克指了指自己,愣住了。
“没错。”
肯特点点头,道:“我之前对米尔顿要塞并不熟悉,但听说你们的米尔顿要塞是灵活组队接任务?”
维克双臂交叉在胸前,望着一旁那不断在眼前向后移动的荒原,悠悠道:“恩,米尔顿要塞是跟适合的人组队,这样,任务效率会高很多。”
“你说的没错,维克,但这说法对夜行者并不适用。”
肯特摇摇头,语气认真起来,淡淡道:“真正的精英队伍,队员之间必须熟悉彼此的每一个习惯,施法的节奏,甚至是出刀的角度,还有能力,而这些都是需要严格保密的,泄密者按叛徒论处,哪怕不是指挥者也一样。”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的尤德,冷冷道:“这次来讨伐血色恐惧“法师”,其实一是因为光明夜,可以更好的削减血色恐惧“法师”的力量,二是因为尤德,说实话,他要是不总跟塞拉绑在一起,上限会更高,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战士,虽然嘴毒得象是毒蛇一样,但夜行者任务在我的记忆里,尤德好象没有失败过。”
肯特往车壁上一靠,忽然笑出了声:“但这趟旅程最大的惊喜,不是尤德,是你。”
维克的双瞳微微一缩,掌心攥紧。
肯特的目光里闪铄着兴奋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维克,来月华城吧。你不属于米尔顿要塞,这里太小了,你的判断,应变能力,比月华城那些指挥者都要强,我以光明教的信仰发誓。”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笑容真诚地道:“跟我组队吧,还有尤德和塞拉,我们四人!”
维克看着他伸出的手,双臂交叉于胸前,苦笑道:“你好象忘了索林和尤妮斯。”
“我在等你的答案,跟他们无关。”
肯特的目光很坚定,悠悠道:“索林和尤妮斯很强,但跟月华城的冒险者比,少了点独特性,换句话说,他们的可替代性太强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跟光明教的神父们很熟,因为我是极为虔诚的信徒,虽然说这个信仰初次是源自于对血色恐惧“法师”的仇恨,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拜托他们,让尤妮斯和索林也住到月华城,虽然成不了正式居民,但可以跟我们一起组队。
维克的双瞳猛地收缩,抬起头。
他望着肯特真诚的双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维克紧盯着肯特的双眸,试图从那复杂的神色里找出答案。
肯特低下头,思索了半晌才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道:“我没有在帮你,维克,只是希望你能跟我组队,我的能力你也见过了,虽然有时候显得极端,但关键时刻绝对可靠,你是指挥者,应该比谁都清楚个能在绝望的环境里强行制造出希望的人,对队伍又会有多重要,而我就是这样的人,维克。”
维克低下头,眺望远方。
周围只剩下车轮与碎石的吱呀摩擦声。
他的思绪像被风吹动,让维克一时间难以下定主意。
但就在这时。
维克好象想到了什么。
挠了挠头,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肯特,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看到你当时掷出的骰子了,骰子上面的点数加起来是“七”,如果当时在出发之前,你是在隐瞒我什么的话,我觉得我接下来就没必要信任你了。”
“按照常理,对你的骰子来说“七”代表的是厄运,是极为可怕的代价,可我们明明”
肯特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指缝间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片刻后,他放下手,一张苦涩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嘲:“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我对自己的一种了解吧,我并没有骗你,维克,相反我是最不屑于做骗人这种事情的人。”
他将目光投向了尤德,呼出一口气,道:“维克,我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赌博的人,你可能觉得我擅长掷骰子,是个总能在赌桌上赢钱的人,但事实恰恰相反。
肯特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难堪,羞愧地道:“我从不屑于出老千,对那些卑劣手段我有种近乎病态的洁癖,正因为这样,我总是输钱,在月华城的酒馆里,我甚至有过一晚上输掉四枚银币的经历。”
肯特自嘲地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说出来很丢人,明明知道对方在出老千,却还是戒不掉这个瘾,真是奇怪,但在日复一日的输钱里,我倒也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抬起头,眸光里闪铄着一种坚定,直直地望了维克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本质上是个极其倒楣的人,从来得不到好运的眷顾,如果我真有好运,当初就不会被血色恐惧诅咒了,不是吗?”
“忘了告诉你,我决定参与讨伐血色恐惧,还有第三个原因的,我听说了你“好运指挥者”的称号,而且是尤德推荐了你,要知道,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尤德夸奖过别人。”
肯特重新拿起那两枚骰子,在掌心轻轻掂了掂,冷笑道:“这对骰子在我手里,就象拥有了生命和意识,这是每一个精英夜行者都会经历的事情,他们的武器会与他们自身形成共鸣,但我的骰子并不象尤德的巨剑那样,会陪着主人战斗到最后,相反,它们每次都在想方设法地将我推向深渊。”
肯特的掌心用力捏住骰子,呼出一口气。
“所以”
肯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我确实赌了,但赌的不是我们能赢,我赌的是,血色恐惧“法师”会获得胜利,它会赢下这场战斗。”
维克的双瞳微微一缩,他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才好。
眼前这位夜行者的胆识,远超他的想象。
竟然敢在那种绝境下赌下对手的胜利。
不,这哪里是孤注一掷,简直是把自己和同伴的性命都当成了赌博的筹码。
但维克并不能责怪他。
毕竟这也是他的判断。
且结局是美好的。
肯特是豁出去一切了么?
他望着肯特平静的侧脸,忽然想通了。
当时的肯特已经濒临昏迷,或许正是那份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让他在最后一刻做出了那样疯狂的决定。
“我说完了。”
肯特的摊了摊手,耸耸肩,平淡地道:“但我必须说,你的队伍需要我这样的人,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也了解那些夜行者,还有恐惧,就算你的判断和指挥再完美,面对恐惧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到时候,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我能给你一次逆转的机会,我能在死亡边缘拉你一把,维克。”
维克缓缓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能给我点时间吗,肯特?”
肯特笑了,点点头,道:“当然。这种事本就该慎重,你也可以问问尤妮斯和索林,他们也能跟着去月华城,但你要记住,能拿到月华城居民身份的,只有你一个人。”
维克再次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牢记在了心里。
“既然这样,七天后,我们在月华城冒险者营地见面吧。
肯特说着,从兜袍里摸出一枚精致的灰鹰徽章,放在大拇指上弹给了维克。
在空中画着美妙的抛物线,徽章准确地来到了维克的掌心中。
“维克,我期待你的答复。”
“还有,维克,你明天必须做一件事,就是拿着这枚徽章去找光明教,找那里的布兰神父,你可以向他说出我的名字,他会照顾你的。”
“光明教?”
维克接过徽章,愣了一下。
“没错。”
肯特的双眸一凝,阴沉着脸,道:“血色恐惧被你的火焰烧成了灰烬,因此,月华教的那群人很快就会找上你。而有光明教的庇佑,会让你省上很多麻烦,这也是我建议你来到月华城冒险者营地的原因,最近是光明夜,那些守护着月华城冒险者营地的势力都回来了。”
维克皱眉道:“那你呢?肯特,血色恐惧的尸体可是能卖大价钱,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月华城的夜行者店铺领这份奖赏吗?”
肯特苦笑了笑,挠了挠头,道:“战利品给我留些就行,我的目的是解除诅咒,反正就算拿到一大笔钱,我也会在赌场输光,到头来还是便宜了那些出老千的老狐狸。”
他顿了顿,望着眼前的荒原,声音轻了些,呼出一口气,道:“再说,这段时间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什么事?”
“去见我的母亲。”
月华教顶楼的房间,将一切都吞噬在了阴影里。
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上面那雕花的拱形窗口中挤了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同时也照亮了房间中央那尊巨大的婴儿雕像,双眸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嘴角咧开至了耳根,怪笑的模样象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某物。
就在这时。
一阵极为压抑的惨嚎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象是有无数把钝刀在切割血肉的痛楚开始蔓延。
王座前,一个人影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捂着左眼,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片刻后,在地面上积成了一滩血泊。
他的身体剧烈颤斗,牙关紧咬,却还是有痛苦的呻吟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左眼象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着,皮肉在滋滋声中扭曲,消融。
片刻后。
原本那看起来正常的眼窝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窟窿,只剩下了焦黑的痕迹,却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左左眼的话这不可能!”
莱利的声音带着颤斗,低声道:“血血色恐惧“法师”被杀了?”
念及于此,剧痛再次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蜷缩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长发,贴在苍白的脸庞上。
不知过了多久。
那股撕裂般的痛楚才稍稍褪去,莱利扶着王座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望着米尔顿要塞的方向。
透进来的光线在他的脚下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限,莱利尚完好的右瞳遥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瞳孔却在一点点收缩。
如果血色恐惧“法师”真的死了。
那事情就危险了。
他是月华城第一位投靠恐惧之主的人类使徒。
虽然实力远不及那些血色恐惧,却也有着自己的强大能力。
他太清楚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明白如何在谎言与真相之间游走。
可现在,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脱离着它的掌控。
而这一切,就是月华城的夜行者里出现了能使用“纯净火焰”的家伙开始。
那火焰不仅能烧死血色恐惧,更是恐惧之主的克星。
他不敢想象,这位夜行者的矛头在指向血色恐惧之后,会不会有一天对准恐惧之主。
“该该死的夜行者!”
他猛地攥紧拳头,左眼的窟窿里又渗出几滴血液,顺着脸颊滑落淌下。
狰狞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莱利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怒火与恐惧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背过手,将沾血的掌心藏在宽大的神袍里,脸上的狰狞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那副温和恬静的笑容,连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些许。
“进来吧。”
莱利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原先的温和。
与此同时,大门被推开。
莱利抬眼望去,门口站着的是韦恩的身影。
这位教堂骑士身披银白铠甲,铠甲边缘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奔波了过来。
韦恩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右手按在胸前的徽章上,表示着忠诚,沉声道:“莱利主教,月华城冒险者营地并未发现“纯净火焰”的施法者。”
他说话时微微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莱利的脸庞,双瞳微微一缩。
主教的皮肤好象比之前变得更加光滑了,眼角的皱纹也好象淡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前几天见到时,莱利主教还带着与他年龄相仿的沧桑。
但眼前的莱利象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说道:“没有找到施法者?没关系,韦恩,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教堂骑士,若连你都查不到,只能说明月华城冒险者营地确实没有什么纯净火焰的施法者。”
“真是抱歉,莱利主教。”
韦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低下头,道:“我本想在光明夜之前查清月华城所有施法者的,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
莱利的坐在王座上,托着下巴,象是在盘算着什么。
片刻后,他象是下定了主意,轻飘飘地道:“你去散播些关于月华教的谣言,就象那些光明教的家伙们经常做的那样。”
“谣谣言吗?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韦恩的紧皱眉头,他从未想过,以圣洁自居的月华教竟然会主动散播自己的谣言。
“没什么,我自有打算。”
莱利打断他的话,挥着手,示意韦恩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
“韦恩,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未有过失败的决策。”
韦恩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莱利主教,我们应该散播什么谣言?”
“就说,杀死恐惧之主需要先了解月华教的真相。”
莱利笑道:“告诉他们,月华教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解开这个谜团,就能拿到杀死恐惧之主的钥匙,至于纯净火焰的施法者,你不用再找了。”
“是!”
韦恩的心里满是疑惑,却不敢再去多问。
月华教明明只是安抚恐惧的教会,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不让地牢里的恐惧之主迁怒于人类而已。
可主教为什么要引导别人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但他转念一想,莱利主教的判断从未出错过。
这次也选择相信好了。
月华城能维持一百多年的和平,让恐惧与人类平衡共处,这伟大的成就正是莱利,还有前几位主教一起促成的。
在恐惧肆虐的历史里,没有谁能做到如此伟大的一点。
因此,韦恩对莱利的命令深信不疑,他是真正能引领月华城走向正途的人。
“对了,莱利主教,还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
韦恩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凝重了起来,道:“是关于黑烟骑士的传闻,几天前,它出现在米尔顿要塞前方,之后在太阳底下,杀死了那里的夜行者。”
“在太阳底下?”
莱利的右瞳陡然收缩,忽然,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斗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他紧攥着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呼出一口气,声音发颤道:“你说它黑烟骑士在阳光下杀死了夜行者?真的是在阳光下?”
“是的,莱利主教,消息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韦恩,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的,莱利主教。”
韦恩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房间,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
确认韦恩已经离开,莱利霎时间陷入了疯狂。
他一把扫过眼前的木桌上的羽毛笔,羊皮纸这些东西,有些硬物更是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忽然抬起头,望向拱形窗口中洒下的那缕柔和的微光时,右瞳里浮现出近乎疯狂的渴望。
莱利跟跄着奔向那抹光亮,将右手猛地伸进阳光里。
“滋滋!!”
剧烈的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皮肤象是被泼了滚烫的岩浆一般,冒出阵阵白烟。
莱利惨叫一声,赶紧收回手臂,望了一眼掌心焦黑的痕迹。
右瞳微微一缩。
那伤口没有象往常一样愈合,反而在一点点溃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黑烟骑士可以!我却不行!”
莱利抱头嘶吼,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一百年了!我已经做到极致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喘着粗气,双臂撑在窗沿上,右瞳里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必须杀死那个会用纯净火焰的夜行者!
这次只要成功了,恐惧之主一定会彻底信任他的。
莱利缓缓张开双臂,宽大的教袍在强劲的风中呼呼作响。
他象是在拥抱整个月华城,又象是在俯瞰着一群猎物。
那些在街道上穿梭的渺小身影,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愚民,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最终都会成为他的养分。
莱利太清楚了。
自己的能力与那些血色恐惧截然不同。
他没有象黑烟骑士那般强大,能在阳光下横行的体魄,也没有血色恐惧“法师”的幻境与诅咒。
那些主动出击的手段,从来不是他的长处。
莱利的能力是被动的。
象一张织在阴影里的蜘蛛网,悄无声息,却能扼住所有探寻者的咽喉。
这是恐惧之主赐予他的礼物。
再经由他几十年的揣摩,重塑,最终演变成独属于他的力量。
正面去干掉那些夜行者?
他不需要。
只要这个能力还在,就足够了。
这足够让那能释放出纯净火焰的夜行者,在靠近真相的路上,一步步坠入深渊。
莱利的能力,是有人越靠近月华城的真相,那越强大的厄运将会降临在探寻者的身上。
但凡有人试图揭开月华教的面纱,厄运便会如影随形。
它不会轰轰烈烈地出现,而是像以极为普通的方式降临。
或许是与敌人对砍时不经意的失误,或许是脚下的一块碎石。
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偏差,随后会在某一个瞬间,变成摧毁一切的雪崩。
这个能力适用于在这个世界上诞生,且呼吸着的一切生灵。
他能想象到,那个夜行者手持着火焰靠近时的模样
能预见对方在自己的厄运中挣扎的模样!
莱利的脸庞上浮现出癫狂的笑容。
他会亲手掐灭那团纯净的火焰,用最优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