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
维克的吼声裹挟着炽热的气浪在要塞的上空传了出来。
橘黄色的火球如流星般划破浓稠般的黑夜,尾端在夜空下出现长长的焰尾,将沿途的阴影都撕开了一道裂口。
就象像征着希望的流星雨一样。
而要塞顶端,正在苦战的夜行者们几乎被那突如其来的光亮,同时僵住。
哪怕巨掌就在眼前挥舞,哪怕腥臭的脓血溅到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照亮黑夜的火光震慑住了。
因为那
分明就是维克的火焰。
维克的纯净火焰,本就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希望。
如今再次恢复了。
“维克他还活着!”
尤妮斯捂着嘴,泪水差点涌了下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索林猛地攥紧利斧,精神也随之一振,方才被绝望冻住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沸腾了起来。
火球在夜空中不断膨胀,橘黄色的光芒映在维克的瞳孔里。
他能感觉到胜利的气息。
毕竟这只血色恐惧太大了,庞大的身躯让它根本躲不开如此迅猛的攻击,哪怕它有空间转移的能力,也未必能在火球触身前完成瞬移。
可就在火球即将撞上血色恐惧的刹那,那百尺高的身躯突然象被橡皮擦抹去般,凭空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兜袍飘落的残影,仿佛刚才那尊庞然大物只是一场幻觉。
“身后!”
维克的汗毛竖起,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他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贴着后颈缓缓掠过,那只裹着眼球与内脏的法杖,正缓缓举过血色恐惧头顶。
维克不知道这只血色恐惧要做什么。
但他的精神力在疯狂流逝。
维克咬紧了牙,猛地绷紧手臂,硬生生让呼啸的火球停在半空。
橘黄色的火焰剧烈震颤,维克的手臂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向后转动,火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调转方向,朝着自己他扑来。
控制如此巨大的火球急停转向,对维克来说几乎是透支身体的事情。
每一次专注的时候维克的脑海里都有些隐隐发痛,但若不是精神力死死控制着火焰的轨迹,这团火球早就失控地砸向荒原了。
火焰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维克的双瞳陡然收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耶鲁猛地低下头,大嘴叼住他的兜袍,狠狠向下一扯。
火球擦着维克的发梢呼啸而过,灼热的气浪甚至烧焦了几缕发丝。
而那道火焰的尖端,精准地撞上了刚出现在身后的血色恐惧!
“轰!!”
纯净火焰象是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瞬间在血色恐惧身上蔓延了开来。
橘黄色的火焰疯狂舔舐着它的兜袍与躯体,那团由眼球与内脏组成的法杖率先燃烧起来,发出痛苦的凄厉惨叫。
百尺高的身躯在火焰中剧烈扭动,象一座燃烧的山脉正在火焰中跳着那疯狂且诡异的舞蹈。
“咔!!!”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从火焰中传了出来。
要塞顶端的夜行者们瞬间脸色惨白,死死捂住了耳朵,却挡不住那穿透骨髓的痛苦,双眸因剧痛而布满了血丝。
不过,幸运的是,要塞上面的使徒都停下了动作,呆滞地望着那团冲天的火光,纯净火焰的燃烧让他们的心里出现了恐惧。
片刻后,四下溃逃。
毕竟纯净火焰的燃烧,这次比那要塞还要巨大了。
唯有尤德,还在怪物堆里疯狂劈砍。巨剑嗡鸣着劈开一只使徒的头颅,黑血溅在他的盔甲上,他却象没听见那惨嚎,只是咧着嘴狂笑。
“该死的使徒,血色恐惧,我会折磨死你们!!我会如数奉还!”
火焰中的血色恐惧终于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隆一声倒下,激起了漫天尘土。
要塞前的歪脖子树被拦腰压断,地面都跟着震颤了几下。
可那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维克拄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他的兜袍。
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几乎耗空,眼前阵阵发黑,望着那团在火焰中逐渐蜷缩的巨大躯体,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赢赢了?
就凭这一个火球?
他跟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那还残留着火焰的灼热的掌心。
空气中那本属于血色恐惧的腥臭味,确实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火焰燃烧的焦糊味。
“结束了”
维克低声呢喃,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耶鲁赶紧用脑袋顶住他的腰,发出一声担心的呜咽声音。
要塞顶端,尤妮斯望着那团冲天的火光,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而索林也扔掉了利斧,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火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火焰还在燃烧,映亮了他们沾满血污却带着希望的脸庞。
只有维克拄着膝盖,粗重地喘息着。
尽管火球成功命中,那巨大的身躯仍在燃烧,但他心底的不安却又开始油然而生。
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的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幻觉能力的消耗远超预期,精神力的透支让他头脑昏沉。
维克暗自估算了一下,以目前的状态,或许还能勉强凝聚出两次火球,但每一次都有可能带走他的理智和精神力。
远处,那团吞噬一切的火焰依旧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突然。
维克的双瞳微微一缩。
火焰的内核处,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不再是如要塞般庞大的身躯,这道身影约莫九尺高,从燃烧的残骸中剥离了出来,裹在了破烂的兜袍里。
它与那巨大躯体之间,还连着丝丝缕缕的血色丝线,正一点点断裂,分离。
暴露在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焦黑的皮肤下,深红的肌肉外翻着,被火焰灼烧的痕迹清淅可见,一只浑浊却燃烧着怒火的双眸,死死地紧盯着维克。
“真让人吃惊,我看到你了。”
它带着灼烧后的痛楚与刻骨的恨意,怒道。
维克心里猛地一沉。
要塞顶端,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刚刚涌起的喜悦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它还活着!”
尤妮斯双手紧紧抓住石墙的边缘。
纯净火焰的灼烧让要塞内的使徒与恐惧们陷入了惊恐,纷纷逃向黑暗的角落,这反而让被困在顶端的众人得以聚集到墙边,将下方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热浪裹挟着焦糊的气息滚滚而上,血色恐惧“法师”的身影在火光中缓缓拔高,从那具燃烧的巨大尸骸中挣脱了出来。
索林艰难地跋涉在巨人腐烂臃肿的尸体之间,利斧劈开脚下一滩滩粘稠如泥的血肉,一步步爬到闸门前。
他望着那道从火海中重生的身影,双目圆瞪,怒吼道:“维克!”
话音未落,他猛地鼓起胸膛,积攒的力量轰然爆发,一道震耳欲聋的战争怒吼如雷电般呼啸而出,直扑血色恐惧。
血色恐惧缓缓转过身,在火海中艰难地抬起那枯瘦如柴的手臂。
“该死的夜行者”
它低吼着。
就在怒吼即将击中它的刹那,地面突然崩裂,一只巨人破土而出,硬生生挡在了血色恐惧的身前。
“轰隆!”
一声巨响,巨人的身躯在战争怒吼的冲击下轰然破裂开,血肉四溅,火海中顿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这也极大地削弱了怒吼的威力,血色恐惧只是跟跄了一下,便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随后,那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维克。
维克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掌心再次凝聚起一团火焰。
精神力早已枯竭,每一次调动都如同在撕扯着脆弱的神经,维克感到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颤斗着伸出手臂,将这团摇曳不定的火焰朝着尚未完全脱离火海的血色恐惧激射了过去。
此刻,血色恐惧的半边身子虽然已经艰难的爬了出来,但周围燃烧的纯净火焰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笼一般,让它难以动弹。
但就在火焰即将抵达血色恐惧身体上的瞬间,又一只巨人从维克眼前的地面窜出。
它的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血色恐惧!我早就想到了!”
维克嘶吼一声,猛地转动手臂,试图操控火焰避开。
火焰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灵巧地向下一沉,擦着巨人的双腿溜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维克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倒在了地上。
在此刻,他的精神力彻底不够了。
脑海中混乱无比。
维克再也无法维持对火焰的控制,眼角的血泪模糊了视线,手臂无力地垂落。
那团火焰失去了指引,在空中微微一顿,仿佛迷失了方向。
然而,下一秒,它却象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又或是凭着惯性,带着一往无前的势头,笔直地朝着血色恐惧的身影猛冲过去。
血色恐惧眼窝中那两团诡异的红焰,仿佛在此刻变得更为旺盛了。
它望着呼啸而来的纯净火焰,竟缓缓张开双臂,破烂的兜袍在热浪中呼呼响起,露出的半边脸肌肉扭曲,却咧开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我承认”
血色恐惧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赞赏,疯狂地笑道:“你们是第三个能见到那个世界的夜行者,不过,闹剧到此为止了。”
“你们成功缠住我了。”
它低声喃喃道:“动用了这个能力后我会沉寂十年,醒来时那个可恶的黑烟骑士可能已经夺去了我的一切,可只要杀了你们!尤其是会用纯净火焰的你”
血色恐惧突然拔高声音,兜袍下的黑暗里传来它的嘶吼:“恐惧之主会奖赏我的!你们会在另一个世界永远活着,被使徒啃噬,被恐惧奴役,我会让你们!尝遍所有绝望的滋味!”
话音未落,它手中的法杖突然剧烈震颤。
那团由眼球和生物内脏组成的法杖咔地裂开,露出一张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猛地吞下了迎面而来的纯净火焰。
“滋啦!”
法杖瞬间被火焰从内部点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深绿色的黏液混着黑血簌簌滴落,法杖上的眼球一个个爆碎。
随后整根法杖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软塌塌地垂落,最后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杆。
但,这无疑成功抵挡住了维克的火焰。
纯净火焰
竟然真的消失了。
血色恐惧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在虚空中荡出层层声波。
它用仅剩的半截法杖往地面上一点。
顿时,周围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没有使徒的出现,更没有嘶吼,此时仿佛连风都停住了。
维克一愣。
下意识拔出腰间的短剑,耶鲁也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警剔的低吼。
可当维克疑惑地往前迈了一步时,忽然,双脚却猛地陷了下去。
维克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竟代替成了无数使徒与夜行者的尸骸化成的烂泥,黏腻的血肉正顺着他的脚踝一点点的往上爬。
“这是”
维克猛地抬头,忽然,心里猛地收紧。
原本被光明夜照亮的荒原突然褪色了一样,天地间被一种猩红所复盖。
连像征着夜行者希望的月光都被吞噬。
头顶悬着一只巨大的眼球,代替了月亮,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
远处的荒原早已消失,在维克面前,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峰。
不。
维克的双眸微微一缩。
那是无数张人脸堆栈而成的山。
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眼球中淌流着血泪,巨大的嘴巴里仿佛传来阵阵尸臭。
这里分明是另一个世界。
“啊!”
失重感突然传来。
所有人的脚下,连同那要塞都象泡沫般碎裂。
尤德,索林,尤妮斯,肯特,维克与耶鲁的身影齐齐下坠,朝着血色恐惧身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坠落了下去。
血色恐惧的残躯正在重塑。
焦黑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拼接,虽然没能恢复先前的庞大,却比之前更显狰狞。
它重新裹紧兜袍,兜帽深处再次化为了虚无。
“欢迎来到永恒的绝望。”
“这里没有逃离的路,夜行者们。”
尤德在空中稳住身形,巨剑插在人脸山上防止自己继续掉落了下去。
维克皱眉,仔细回想。
贾里德和高等精灵的笔记里,好象没提过这种能力。
念及于此,维克转过身,问道:“你们有谁在研究笔记的时候,见过这只血色恐惧的能力?”
“谁都没有,我仔细看过了,贾里德先生根本没有记载这些。”
肯特颤斗着道:“或许见过这个能力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索林喘着粗气,蹲下身,不久前的激战无疑耗尽了他大半力气。
他望着那些在猩红月光下蠕动的人脸山,突然捂着头,叹道:“维维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微风裹挟着头发烧焦的恐惧味道缓缓飘来,在这一刻,维克感觉到了所有人的理智正在动摇。
眼前的情况,有些让人绝望。
忽然。
忽然,人脸山上的血肉生命体忽然动了。
那些巨大的恐怖存在展开布满眼球的丑陋翅膀,里面渗出着黄绿色的黏液,手中紧握着锋利的利斧,象是一片乌云般朝着他们压了过来。
数十双浑浊的眼球齐齐锁定了眼前的五人一狗。
维克的双眸象是地震般摇颤。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绝望。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明知拼尽全力也逃不出这个地方的窒息感。
“这就是血色恐惧,”
维克握着短剑,却止不住地发颤。
面对着众人望着他的眼神,维克摇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索林。”
他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斗,其实,指挥者是不能在众人面前露怯的。
尤妮斯轻轻呼出一口气,伸出了手臂。
刹那间,深绿色的萤火虫光点从上空簌簌飘落,浇落在每个人肩头,像撒下一把清凉的星光。
她恬静的脸庞在绿光中格外清淅,很快,这些魔法让濒临崩溃的众人找回了一丝理智。
“既然想不出办法,就凭本能来战斗吧。”
尤妮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望向远处尸山王座上的血色恐惧。
在黑暗尽头,血色恐惧正戏谑地俯瞰着这场困兽之斗。
“6
这是你们自找的,夜行者们。
它轻轻挥手,面前凭空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雕花棋盘,上面立着维克,尤妮斯,肯特等人的血色雕塑,就连耶鲁都在。
血色恐惧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棋盘上的雕塑便散乱了开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脸山突然轰鸣着移动,山体摩擦的声响巨大到让人无法承受。
维克身子一震,就在眨眼的一刹那,发现眼前的尤妮斯、尤德与耶鲁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身边只剩下索林一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维克终于明白,为何几十年来没人能击败这只恐惧。
在它的空间里,就算是尤德这样的月华城精英夜行者,就算是掌握纯净火焰的自己,都渺小如蝼蚁一般。
他们明明做好了万全准备,可此刻仿佛所有计划都成了笑话。
维克腿一软瘫坐在地,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剑柄,此时累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林紧攥利斧,他望着眼前不断合拢的人脸山,颤斗的双眸里带着深深的绝望。
更强大的使徒还在黑暗中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尤妮斯睁眼时,发现正躺在地上,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
人脸山的移动无疑搅乱了空间,尤妮斯很快发现了过来。
远处传来山体碰撞的声音,象是有巨人在互相撕咬。
她捂着发疼的额头站起,德鲁伊的理智让她马上陷入崩溃,反而让他些许冷静了下来。
“维克索林应该被分到其他地方了。”
她轻声自语,目光扫过连绵起伏的人脸山,想道。
那些巨大的脸庞还在不停地蠕动,眼球中淌着血泪,显然是血色恐惧的最终手段。
也就是说,若是能在此彻底杀死它,不仅自己的诅咒能解除,所有人都能得获救。
她贴着山体阴影潜行,忽然猛地蹲下了身。
她注意到了远处王座上的棋盘。
而在棋盘身后那巨大的身躯正在戏谑地望着周围发生的一举一动。
尤妮斯趴在地上,通过人脸山的缝隙观察了片刻。
血色恐惧的手指正拨弄着棋盘上的雕塑,那些小人儿分明是他们的模样。
德鲁伊的锐眼能穿透百米的距离,她清楚的见到了血色恐惧手里那灰袍兜帽下露出的脸庞。
那分明是维克!
“这么说血色恐惧是用棋盘控制这个世界
她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按照棋盘的布局,维克应该就在她的左边!”
她悄悄拨开挡路的血肉藤蔓,翠绿色的眸子里燃起一点微光。
只要找到维克,或许,就算是如今的局面,也有逆转的可能。
忽然,身后传来震耳的怒叫。
尤妮斯猛地转身。
三只被血肉缝合的巨狗正疯狂扑来,它们的躯体由数十只猎犬的尸块拼凑而成,皮毛下裸露着蠕动的内脏,喉咙里发出“哈哈”的喘息声。
尤妮斯双眸里闪过一丝厉色,伸出手,怒道:“巨大藤蔓!”
片刻后。
粗壮的藤蔓如活蛇般破土而出,带着倒刺的藤蔓瞬间缠住血狗的四肢。
与此同时,藤蔓顶端的食人花猛地绽放,花蕊里布满了细密的尖牙。
咔擦一声咬碎了最前排那只血狗的头颅。
她呼出了一口气,双眸越发坚定。
这几日的生死搏杀早已磨掉了她的怯懦,夜行者的经验像养分般催熟了她的力量。
如今面对这些使徒,她已能游刃有馀地应对。
她再次回过身,紧攥着双拳,呼出一口气。
必须要找到维克和索林。
只要在维克身边,哪怕陷入绝境,她也不会感到迷茫。
恐惧源于未知,而优秀的指挥者总能撕破迷雾。
可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脚下的人脸山突然变得松软,尤妮斯的左腿“噗”地陷进了腥臭的血肉里,象是踩进融化的奶油里一般。
尤妮斯的双瞳微微收缩,抬眼望向远处的血色恐惧。
它正坐在尸山王座上,兜帽下的虚无里仿佛传来嘲笑,那诡异的笑容象是长剑一样扎进了她的理智。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这只血色恐惧的注视下。
尤妮斯急忙张开双臂,想要召唤藤蔓将自己拉出泥潭。
她想到了一个计谋,可以利用藤蔓升到高空。
或许在那里,没有了人脸山的控制,自己就能摆脱这异空间的束缚。
可就在藤蔓刚要破土的刹那,人脸山上突然冒出无数血色触手,触手上布满流脓的疮口,像毒蛇般缠住她的四肢。
“唔!”
尤妮斯猛地窒息,全身被缠得生疼。
她想调动德鲁伊的力量,却发现体内的那些魔法竟然用不出来,此刻竟然连动手指都是一种奢望。
“不不可能”
尤妮斯的脸色瞬间苍白,冷汗从背后冒了出来。
忽然。
触手顶端突然绽开一张人脸,表情扭曲地望了尤妮斯片刻。
下一秒,成百上千只虫子从触手的疮口里涌了出来。
飞蛾扑扇着鳞粉脱落着翅膀,蛆虫在腥臭的黏液里翻滚,蜈蚣的足肢刮擦着她的皮肤,逐渐向她的兜袍里爬去。
“呃啊啊啊!!”
尤妮斯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些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自从黑暴兔那里被虫群包围住开始,这些虫子已经是它的噩梦。
尤妮斯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虫子钻进兜袍,在肌肤上留下冰冷的触感。
“别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尤妮斯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伸出双臂大叫道:“维克!维克救我!”
过了一阵后。
触手突然松开,尤妮斯就象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在了地上。
眼前的虫子消失了。
可地面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卵。
尤妮斯的理智已经几近崩溃。
“维克索林你们在哪里我我想回家——”
她趴在虫卵上,望着那不断蚕食着她理智的虫卵,泪水混着血水淌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
在尤妮斯的眼前,仿佛一道熟悉的光芒刺破了眼前的血色巨幕。
尤妮斯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的人脸山上站着个灰袍身影。
她的双瞳微微一缩。
是维克!
他正焦急地望着自己!
维克兜帽下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维克!”
她顾不上满身的虫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尤妮斯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闻到了熟悉的维克身上的气味,这让她感到了安心。
维克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尤妮斯,你做得很好了。”
“对不起维克,我没能”
“这不怪你,尤妮斯。”维克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摇摇头,道:“这只恐惧太强了,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维克?”
“不,尤妮斯,我们只是在这里永远地睡下去而已。”
尤妮斯紧紧抱着他,生怕一松手,眼前维克的身影就会象烟雾般散去。
可渐渐地,她感觉到怀里的触感变了,原本温热的躯体变得粗糙坚硬,像裹着树皮般的石头。
“该死”
她没有睁开双眼,仿佛不睁眼,眼前抱着的东西就永远会是她心想的维克。
“噗嗤—
—”
锋利的尖刺突然从背后捅穿她的胸膛,带着灼热的血液从心口穿出。
尤妮斯缓缓低头,看见一只臃肿肥胖的巨人使徒正举着刀刃。
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维克。
那只是她的绝望织成的幻境。
尤妮斯的瞳孔渐渐涣散,翠绿色的眸子里最后映出的,是人脸山上那些狂笑的巨大脸庞。
身体软软地倒在血泊里,在这一瞬间,尤妮斯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的索林的怒吼,还有
耶鲁担心的叫声。
肯特拖着残破的身躯在血地上爬了过去,左腿的断口还在不停的渗血。
眼前的人脸山连绵起伏,山体缝隙里淌下的血水汇成了溪流,逐渐蚕食着他的理智。
肯特终于无力地停下脚步。
失去左腿的他,根本跨不过去那座巨大的山。
他呼出了一口气,不安地摇晃着掌心中的骰子。
就在这时。
周围那杂乱的使徒发出的声音象是消失了。
四周的人脸山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咔嗒。”
忽然,肯特眨眼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开始了分崩离析。
人脸山象是被打碎的玻璃般剥落,随即在肯特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镜子。
像潮水般将他包裹。
肯特的双眸微微缩了缩,面具下的嘴唇剧烈颤斗。
镜子,是他自从被血色恐惧诅咒之后后肯特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
这无疑比使徒的利爪,恐惧的嘶吼更让他窒息。
远处王座上的血色恐惧正坐在王座上,撑着脸,兜帽下传来令人绝望的笑容。
它打响了响指。
与此同时,肯特脸上的面具突然裂开蛛网般的裂痕,随即碎片簌簌掉落,露出他藏了几年的脸庞。
当镜面映出自己模样的刹那,肯特猛地捂住喉咙,剧烈的干呕让他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镜中自己的人脸此时布满着蠕动的眼球,七八个瞳孔同时眨动,嘴巴像食人花的裂瓣般横穿了脸颊。
“住住手!还给我面具!”
他抱着头蹲下身,紧闭双眼,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掩盖眼前的景象。
但镜面里自己的模样仿佛不受控制,就象活物般钻进了脑海,顺着神经爬向四肢百骸,带给他几乎撕裂般的痛苦。
“肯特,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你还记得吧?”
血色恐惧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传了出来,象是在帮他回忆那痛苦的记忆。
“她是被你吓疯的,肯特,如果不是你,你的母亲还会活得好好的。”
肯特的身躯剧烈震颤,双瞳因恐惧与愤怒变得通红。
母亲海丽的脸突然浮现在镜面里,慈爱的笑容渐渐扭曲成惊恐。
肯特紧闭双眼。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
刚从夜行者任务归来的他,望着病床上因为饱受病痛的折磨日渐消瘦的母亲,连开口说“我也染上了诅咒”的勇气都没有。
在记忆中,自己是为了帮助母亲治病,才踏上了夜行者这条路的。
当得知了自己染上了恐惧的诅咒后,母亲在床边,抚着他的面具轻声说:“儿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妈妈都爱你。”
听到这句话后,年轻的肯特就象抓住救命稻草,颤斗着摘掉面具。
因为,那时候的他也有些累了。
他需要安慰。
他以为亲人的爱能抵御这一切。
可母亲看到他脸庞的瞬间,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疯狂地掀翻病床。
将他用命换来的米粥泼洒在地上。那些支撑她活下去的汤药,绷带,全被她踩成了烂泥。
肯特当时快疯了。
他以为母亲这只是一时崩溃,很快就能恢复理智。
随后肯特默默退出房间,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推开门时,母亲已经没了气息,瘦骨嶙峋的手上还攥着一张信纸。
上面只有八个歪歪扭扭的字:“抱歉,妈妈无法忍受。”
“不不是这样的”
肯特猛地站起来,残破的裤管在风中摆动,他朝着血色恐惧怒吼道:“是你!都是你这只血色恐惧的错!”
血色恐惧在王座上张开双臂,兜袍在狂笑声中飞扬,它转着圈,象在跳着一支癫狂的舞蹈:“太美妙了!绝望、愤怒、悔恨这些都是滋养我的养料!”
“你恨我?可你又能怎样呢?”
它拍了拍手,随即镜面里的母亲突然流着血泪,朝着肯特嘶吼,道:“肯特!你的脸太丑了!太恶心了!我宁愿死也不想看见你!”
“不,你不是我母亲!”
肯特怒吼着拿着匕首,靠近镜面。
可就在这时。
“噗嗤!”
锋利的刀刃突然从背后穿过他的胸膛,滚烫的血液溅在镜面上,映出了他难以置信的脸庞。
肯特缓缓回头,看见一只使徒正举着滴血的巨剑,嘴角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
但左腿的缺失让肯特连转身都变得些许笨拙。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肯特看见使徒们正拖着他和尤妮斯的躯体,朝着王座的方向移动。
血色恐惧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用你和尤妮斯来当诱饵的话那个会用纯净火焰的家伙,应该就会出来的吧?”
它望着棋盘上维克的血色雕塑,兜帽下的红焰闪铄不定,低声道:“只要听到同伴的惨叫,再冷静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不是吗?”
维克兜袍中的法师手册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嗡鸣,一行行血色字迹在纸面上不住跳动。
维克呼出了一口气。
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但那几个文本就象不容他拒绝一般跳在了他的脑海里。
【尤妮斯的信念正在接受考验】
【崩溃!】
【濒死!】
【肯特的信念正在接受考验】
【狂怒!】
【濒死!】
【耶鲁的信念正在接受考验】
【绝望!】
尤妮斯的哭喊,肯特的怒吼,耶鲁的哀鸣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回响,维克用力攥紧双拳,呼出了一口气,掌心发白,直到过了很久,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维克,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索林站起身来到维克的身边问道。
利斧在他手中微微颤斗。
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此时,一群持着巨斧的使徒正沿着人脸山的缝隙游荡,找寻着人影。
索林眼疾手快,一把将维克拽到山体凹陷处,两人贴着腥臭的血肉屏住了呼吸。
直到使徒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索林和维克才敢大口喘着气。
索林望着使徒离去的方向,忽然,双眸就象是被泼了冷水般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一声,垂肩坐在地上,佝偻的身躯仿佛在此时变得更加让人心疼了。
维克一愣,皱了眉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索林如此颓废的模样。
“维克,看来连你也没有什么办法了,那凭我这个脑袋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
索林碰了碰维克的肩膀,坚定地道:“其实维克,我活了两百三十二岁,对矮人来说,也已经很老了,我在米尔顿要塞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你要知道,那里的每块石头甚至都能认得我,如果它们有灵魂的话米尔顿要塞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明白的,我们误判了这只血色恐惧的实力,但如果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把它的能力传出去,米尔顿要塞和月华城的那些出色的夜行者们总会想出办法的,维克,要相信后人的智慧,不是吗?”
“我活得够久了,维克。”
索林站起身,利斧在掌心转了个圈,朝维克竖起大拇指,低声道:“我去引开使徒,你只管跑,或许撑到天亮,这鬼地方就会消失了,如果是你的话,能活着出去的,我相信你。”
他脱下沾满血污的巨手手套,扔到维克怀里,笑道:“到时候把这个埋了,就当是我的墓碑。”
维克捏着粗糙的皮手套,苦笑道:“你又想让我一个人回去?”
“维克!你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虽然这让你难以忍受,但是”
维克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索林。”
索林的的身体顿了顿,一时间陷入了停滞,片刻后,他的双瞳微微一缩,攥住维克的兜袍,低声怒道:“维克!你有办法为什么不早说!你这该死的东西,我差点就想要把命搭在这里了,还有尤妮斯他们,现在一定和我们一样很危险!”
维克道:“那是因为”
“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火球了,我需要恢复精神力,索林。”
“我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维克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死掉的话就在另一个世界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