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但随即蹲下身,没有再说话了。
尤德见状,叹了一口气,那始终冰冷的象是来自谷底的声音,此时意外的变得柔和了许多。
“维克,我们是真心的,我并没有让你跟我们一同前往杀死恐惧之主,但至少,塞拉要知道如何去施法纯净火焰,当然,维克,我懂得规矩,报酬是少不了你的。”
“我没有什么诀窍。”维克摇了摇头,道:“实在没有办法教你们,抱歉。”
尤德双臂交叉于胸前,这是他颇为无奈时才会出现的姿态。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凝僵。
尤德此时也不禁怀疑,眼前的这位施法者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何去施展出“纯净火焰”,或许是天赋异禀,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如何学会的。
就在这时。
“凭你们是杀不死恐惧之主的。”
帐篷的布帘被掀开。
尤妮斯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眼圈微红,捂着胸喘着粗气,左手支撑着扎进地里的木头柱子缓缓坐了下来,指腹因为用力变得发白,尤妮斯好半天才从噩梦的窒息感中缓过神。
“那家伙拥有诅咒的能力,我在米尔顿要塞曾经见过恐惧之主,凭我们米尔顿要塞的实力,还有月华城冒险者的力量是无法战胜它的。”
尤德一怔,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紧攥着手中的巨剑柄,问道:
“看来你见过它,它长什么样子,具体的特征之类的?”
“我劝你,不要去探寻那个存在,你的身上会产生厄运的,我已经不知多少次吃了这个苦头了。”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求你告诉我吧。”
尤德的语气变得极为恳切。
尤妮斯怔住了。
随后望着空中,象是在努力回忆,道:“不清楚,当时他在黑暗里狂舞,就象是把我们当作是它的玩物一样,我当时并没有在米尔顿要塞,遇见它是在一个远离月华城的叫作天垂镇的地方只是觉得”
尤妮斯眯着双眼,眉头微蹙,象是勾起了极为痛苦的回忆,喘着气,道:“那家伙,很大,它的身体非常巨大。”
尤德一下子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哦?很大?还有其他能记得起来的特征吗?”
“恩,我当然记得,它的手里还捧着巨大的书,在我记忆里那本书很大很大,比我见过的任何帐篷都要大但在见到它的一瞬间,我们所有人都死了,天垂镇变成了废墟,变成了地牢的一部分,其实,那个镇也只是有30人左右的小村庄而已。”
尤妮斯捂着脸,叹了一口气,道:“都死了。”
“我们都死了。”
忽然。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只是在脑海中回想起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已经让她的身心与理智遭遇到了不适。
维克拍着她的背,担心地道:“放轻松,尤妮斯。”
“不,你不要靠近,维克,这很危险。”
说到这里。
尤妮斯捂着胸口,伸出手臂猛地推开了维克,争取与维克保持距离。
随后,众人惊讶地见到尤妮斯身后的翅膀仿佛孕育了活力一般缓缓张开,羽毛上的眼球猛然间睁开了眼球蠕动。
这是蚕食人类恐惧的诅咒。
尤德肃道:“那个眼球,在渴望它的主人。”
尤妮斯的神情仿佛用刀刃剜出血肉般痛苦,难受。
片刻后,翅膀的颜色才黯淡了下去,在尤妮斯理智的控制下逐渐变回了原本那样子。
“你被诅咒的时间已经超过3年了吧。”
尤德摇摇头,道:“不过,这就是恐惧之主的“诅咒”,没有人可以顶着那诅咒超过十年,最后的关头,如果没有选择自杀去面对死亡,等待你的只会是成为恐惧之主手中恐惧的下场,若是你自愿,且本身拥有足够的实力,或许那家伙会网开一面,让你变成血色恐惧来当当。”
尤妮斯喘着粗气,怒道:“住嘴,你明白什么!”
“我当然明白,尤妮斯,因为我也曾经被那恐惧之主暗算过,你其实是很喜欢这里的对吧?米尔顿要塞?”
尤妮斯的长睫毛微微颤斗,但如鲠在喉,盯着尤德没有继续说什么。
尤德道:“但是等你变成恐惧,你会失去记忆,会失去理智,等待你的将会是你昔日同伴的斧刃,会在他们的唾弃声中残忍地死去。”
“我不会变成那样的。”
尤妮斯摇着头,象是要极力的否定这一切,望着身前的泥泞地,双眸无神且空洞。
仿佛多年以来的生活,已经让她变得麻木了。
“即便如此,我也会挣扎到最后,努力活下去的,如果我在最后关头真的没能完成,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那我会选择结束掉我的生命的。”
尤德道:“除了杀死恐惧之主之外,你没有办法摆脱诅咒,绝对。”
“不!我已经找到办法了,我发誓!”她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理智也象是变得不稳定了“我已经找好了月华城的那些老医师,他们跟我保证会帮我摘掉我的翅膀!”
声音中掺杂出的是深深的绝望。
尤妮斯低着头,以微弱的声音道:
“反正,维克他是绝对不能去面对恐惧之主的!况且那只恐惧之主,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们没必要去招惹那个存在,我死了就死了,米尔顿要塞的冒险者每天都会有人死去,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塞拉叹了一口气。
她的内心中充满了同情心,她真的无法忍心去看到这种被恐惧折磨到极致的人。
塞拉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块正在跳动的血色肉团,摆在了二人面前,象是想要与他们证明什么。
血色肉团大约有一个手掌心那么大,在见到阳光的一刹那,蠕动的肉团中忽然象是长出来一个嘴巴一样,不停挣扎著,发出细微的尖叫。
“德鲁伊—尤妮斯女士,这就是恐惧之主的血肉,它正在渴望从我的手中逃离,回到本应该属于它的地方,这个肉团并没有失去魔力,这也能证明恐惧之主的本身并没有死去,您猜的没错,这就是恐惧之主身上的血肉,我也是花了十七枚银币从月华城的拍卖里买到了。”
尤妮斯的翠绿色双瞳微微一缩,望着那挣扎的肉团,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恐惧之主的血肉?不可能,塞拉,它的血肉在我面前,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不适,我敢发誓,它并不是我见到的恐惧之主。”
“没错。”塞拉点了点头,道:“因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很多恐惧之主的。”
维克和尤妮斯象是听到了很新奇的事情一般,同时抬起了头。
塞拉拿着木棒,在那泥泞地中涂涂画画,试着给维克和尤妮斯说明。
“恐惧之主的本质,是生灵聚居地中所有恐惧结合出来的东西,城镇、月华城乃至村落,只要恐惧浓度达到阈值,便会孕育出映射的恐惧之主,这些存在各个都是独立的。”
“而尤妮斯女士!您所遭遇的恐惧之主,其特征与米尔顿要塞的恐惧的性质作风完全符合,性格也应该比较粗暴,狂乱,大概率是主宰米尔顿要塞这片局域恐惧源流的恐惧之主。”
塞拉拿出了尤德给它的那本书,熟练的翻开了页张。
随即突然将书卷猛地推到维克面前,手指指了指那令人震撼的文本:“因此,恐惧之主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它的本质是恐惧的聚合体,而纯净火焰恐惧是很难熄灭的!也有人曾经杀死过它!”
塞拉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只要我们能复刻这种火焰,不仅能杀死恐惧之主,尤妮斯,你的背上的翅膀也会得到治愈!”
尤妮斯听到这话,显然有些心动了。
唾液顺着干涸的嗓子咽了下去。
望着整日困扰着身心的丑陋翅膀,很快,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中,聚焦到了维克的侧脸。
如果有维克的帮助的话
或许真的能
当这个想法冒出的一刹那,尤妮斯紧攥着拳头,内心再次被绝望所占据。
她低下了头。
是啊。
维克他为什么要帮我?
想要让维克也重蹈复辙,走一遍自己的下场吗?
念及于此。
尤妮斯摇了摇头。
“抱歉,我还是放弃好了。”
塞拉将手中那本书和肉团重新放回了储物戒指中,怔了片刻,双眸中浮现出了理解的神色,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毕竟,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跟那强大的存在作对的。”
维克站起身来。
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说完了吗?原来你们是想要我教你们“纯净火焰”,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抱歉。”
维克挥了挥手:“至于那恐惧之主,我也没有兴趣,至少我现在的实力,连血色恐惧都无法独自去战胜,所以我也不会去做这种送死的事情。”
在尤德,尤妮斯,还有塞拉挽留的目光中维克走去了远处。
尤妮斯的双瞳微微发抖。
她紧攥着双拳,望着维克走向米尔顿闸门的背影,不禁目光躲闪着。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尤妮斯的内心里不知为何充斥着落寞,还有让她足以失去理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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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挠了挠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恐惧之主嘛
其实这个存在,如果在米尔顿要塞生活过至少一年的话,并不会对这个名号感到陌生。
但就象塞拉所说的
人类的恐惧是永远无法磨灭的。
而米尔顿要塞的冒险者们内心中充斥着的恐惧,一定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庞大,毕竟他们整天在焦虑,恐惧,伤病,噪音的环境下度日。
杀死了恐惧之主,将会再次孕育出新的恐惧之主,这一切轮回不止。
但维克听到米尔顿要塞恐惧之主的传说,好象已经从两百年前就开始了。
虽然米尔顿要塞并没有多少书本,对这些野人来说,武器与打架才是真正让他们血脉喷张的东西。
但至少,维克是每日都是在坚持读书的,当时有贝克的帮助,能弄到不少闲书,维克在闲遐之馀,便会研究法师手册,还有去阅览那些能了解这个世界的书籍。
能阅读的只有寥寥几本。
况且大部分的文本也并不是维克能认识的。
但唯独关于恐惧之主的那段,维克仿佛在记忆的墙壁里狠狠凿了一锤一般清淅无比。
因为那过于恐怖了。
最早的记载在黑灾之年,也就是一百四十六年前。
当时米尔顿要塞地牢里,发现了三位溺死的夜行者的尸体。
身上毫无受伤打斗的痕迹。
而这些身经百战的夜行者,却在比自己膝盖还要矮的水位下头着地,屁股高翘,以极为离奇诡异的姿势淹死了。
白天,在别的冒险者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时发现了3个人的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三人的背后,都长着巨大又洁净的雪白翅膀。
维克回头望了一眼尤妮斯。
她身后的翅膀无力耷拉在空中,就象是没有了生命气息的小鸟一样。
尤妮斯的特征,与这些冒险者的描述并没有多大差别,唯一让人觉得不同的是在书里记载的三人的翅膀,是干净且美丽的。
而尤妮斯的翅膀是丑陋且断残的。
而这也能说明,
这只恐惧之主至少汲取着米尔顿要塞冒险者们内心的恐惧,存在了146年了。
这种怪物,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
维克叹了一口气。
自己只不过是能施法出所谓的“纯净火焰”的普通法师,甚至如今很难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施法者,但就算如此,也依旧被月华城的冒险者所看在了眼里。
他来到了米尔顿要塞的闸门前,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里挂着几个月华城的雇主贴好的纸张,记录着新的报酬和任务内容。
维克来到它面前走来走去。
望着兜袍里那厚厚的几枚银币和铜币,不知为何,明明可以躺着休息几天,但他的内心始终静不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运指挥者,你在困扰什么?”
忽然。
他的身后,再次响起了那塞拉熟悉的声音。
维克转过了身。
尤德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唯独塞拉,站在自己的身后。
维克皱了眉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去杀死恐惧之主的,至于使用纯净火焰的方法,我也不知道。”
塞拉的笑容中满是讨好的意思,双眼亮着光,道:“不,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们可以组队,一起完成任务?我可以不用收任何报酬!所有的报酬归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维克眯着双眼,打量着塞拉,道:“况且,你的尤德,明显比我更靠谱。”
塞拉耸了耸肩,道:“他呀只对那恐惧感兴趣,白天的任务并没有多放在眼里,甚至他觉得,那是懦夫才去做的事情。”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月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