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燕王行辕。
时值深夜,但行辕内外灯火通明,甲士林立,肃杀之气弥漫。
中军大帐内,巨大的淮南沙盘旁,张世豪正与郭嘉、戏志才推演着对寿春的最后总攻方案。
连日来的围城和袭扰,曹操已是强弩之末,寿春城内粮草将尽,军心浮动,破城似乎只在旬日之间。
帐内气氛虽凝重,却也透着几分胜券在握的沉稳。
“王上,依嘉之见,可令岳云部对东门发起猛攻,吸引守军主力,黄老将军与子龙则率精锐趁夜色从北面城墙破损处突入,里应外合,一举可定!”郭嘉手指点在沙盘寿春模型上,眼神锐利。
戏志才补充道:“同时,需严防曹操狗急跳墙,突围南窜。可令游骑在外围巡戈,务必将其困死于城中。”
张世豪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帐外陡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惶乱的脚步声!
“报——!八百里加急!龙城贾令君、北疆公孙将军联名急报!”传令兵几乎是撞开帐帘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三根赤羽、代表最高紧急级别的军报铜管,因为长途奔驰而浑身颤斗。
帐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铜管上。
八百里加急,赤羽三根,非关乎社稷存亡、根本动摇之事不用!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众人心头。
张世豪面色一沉,接过铜管,验过火漆封记无误,迅速拧开,抽出里面厚厚的绢书。
他目光飞速扫过,原本沉稳如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进而铁青,最终化为一片骇人的冰寒与暴怒!
“混帐!狼心狗肺的东西!”张世豪猛地一掌拍在沙盘边缘,厚重的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沙盘上的城池模型簌簌晃动。
“乌孙国猎骄靡!轲比能!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声音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将绢书狠狠掷于地上:“乌孙联合鲜卑旧部、南匈奴、乌桓,突然发难,兵力不下二十万!公孙瓒持令赶至时,叛军前锋已近在咫尺!轲比能部仓促应战,战况激烈,胜负未卜!贾文和判断,敌势汹汹,恐有席卷漠南、直逼幽并之危!”
“什么?!”
“北方叛乱?!”
“二十万?!”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深知北方草原对大燕意味着什么——那是根基,是后院,是南征大军的命脉所在!
一旦草原有失,幽、并二州暴露在胡骑铁蹄之下,则前方数十万大军将成无根之萍,粮道断绝,军心溃散,甚至可能面临南北夹击的绝境!
郭嘉和戏志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他们瞬间明白,此前的一切顺利,南方战局的主动权,都创建在一个稳固的北方基础上。
如今这个基础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郭嘉疾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绢书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沉。
戏志才也凑过来看,眉头紧锁。
“王上!”郭嘉放下绢书,声音急促而清淅,“此事非同小可!贾文和虽已紧急处置,命公孙瓒接管指挥,然敌势突发,兵力占优,且蓄谋已久。轲比能那十万协从军,成分复杂,能否顶住第一波勐攻尚属未知。即便顶住,也必是惨胜,难以彻底歼灭叛军。若战事迁延,或轲比能部有失,则叛军铁骑可长驱直入,威胁幽并!”
戏志才紧接着道:“志才附议!王上,北方乃我大燕根本之地,龙城所在,钱粮囤积,工匠家眷,皆在于此。更有天子坐镇,像征正统。一旦有失,不仅南征大军后勤断绝,更将天下震动,伪朝刘冲、孙坚、乃至曹操、袁绍等辈,必会趁势大做文章,甚至可能联合反扑!届时我大燕南北受敌,局势危如累卵!”
张世豪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被挑衅的暴怒,以及瞬间洞察全局后产生的冰冷杀意。
他确实没想到,猎骄靡敢如此果决,更没想到轲比能那边的情报和应对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仁慈?哈!”张世豪怒极反笑,声音中充满了自嘲与凛冽的杀机,“是孤对这些豺狼太仁慈了!总以为打断了他们的嵴梁,喂了几根骨头,就能让他们摇尾乞怜!却忘了,狼终究是狼,喂得再饱,也改不了噬主的本性!是孤错了,错在不该存丝毫妇人之仁!草原……看来是需要用鲜血和火焰,重新洗刷一遍,让他们刻骨铭心地记住,什么是敬畏,什么是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比怒火更可怕的决断。
“南方战事,至此必须调整!”张世豪斩钉截铁,声音不容置疑,“北方不稳,南方打得再好也是空中楼阁!传孤王令!”
帐内瞬间肃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摒息凝神。
“第一,即刻飞马传令黄叙!”张世豪走到巨大的天下舆图前,手指点向昌邑方向,“命他停止对昌邑的一切攻势,收拢兵力,放弃已占领的豫州外围据点,全军即刻北撤!以最快速度,经东郡、赵国,返回幽州蓟城一带集结待命!沿途若遇袁绍军纠缠,不必恋战,以击退、脱离接触为主,保存实力为上!”
黄叙所部皆是精锐骑兵,机动性强,让他率先北返,是最快的反应。
“第二,”张世豪的手指移到寿春,“传令黄忠、赵云!对寿春围城之战,暂缓总攻!从即日起,逐步减少袭扰强度,做出久围疲敌之态。三日后,黄忠率本部五万兵马,连同部分攻城器械,先行北撤,经沛国、彭城、琅琊,返回青州布防,并随时准备西进支持幽州!赵云,领剩馀五万兵马,并岳云所部,继续包围寿春,但改为‘围三阙一’,网开一面,重点防御其他方向,做出迫降姿态,实则盯紧曹操,防止其趁机出城反扑或南逃与江东汇合!”
这是极其冒险但又不得不为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