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的军队速度南下,很快在寿春形成包围之势。
长江南岸的曲阿城,却笼罩在一种与北地欢腾振奋截然相反的、日益深重的恐慌与压抑之中。
燕王张世豪受封的消息,如同冰原上吹来的寒风,以比官方渠道更快的速度,通过商旅、溃兵、乃至北燕有意散布的流言,灌入了这座江东朝廷最后的避难所。
带来的不是振奋,而是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曲阿,皇宫,承光殿内。
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
少年天子刘冲坐在御座上,身上像征天子威严的冕服似乎也掩盖不住他单薄身躯的微微颤斗。
他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加苍白,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无助。
他才十馀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承受着山河破碎、国祚将倾的千钧重压,尤其面对可能是自己父亲以及敌人张世豪,此刻,张世豪被北方的“皇兄”正式册封为燕王,这种打击,比战场上丢城失地更让刘冲感到崩溃和迷茫。
他刘冲现在做的这些究竟对吗?
他的选择对吗?
诸葛亮依旧侍立在侧,他依旧穿着那身素色儒袍,腰背挺直如松,羽扇握在手中,未曾摇动。
只是,那永远平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此刻也布满了血丝,凝聚着化不开的凝重与疲惫。
他就象一根支撑着即将倾塌大厦的主梁,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却不敢有丝毫弯曲。
徐庶、马良、马矩、习祯等重臣分列下首,人人面色灰败,愁眉不展。
刘备坐在稍远的位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肩膀,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关羽、张飞侍立其身后,同样面色铁青。
“又败了……芜湖水寨昨夜遭北燕快船火攻,损失战船十馀艘,粮仓被焚一处……”
徐庶用干涩的声音汇报着最新的噩耗,每说一句,殿内的温度似乎就降低一分,“寿春曹镇东处再次送来急报,北燕大将黄忠、赵云已率重兵合围寿春,采用锁城之法,攻势虽不勐烈,却如巨蟒缠身,断绝外援,城内粮草……据信仅能支撑两月有馀。曹镇东恳请朝廷速发援兵,并催促吴王孙坚与袁车骑袁绍出兵策应,否则……否则寿春必不保。”
刘冲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御座上滑下来,被身旁内侍慌忙扶住。
他嘴唇哆嗦着:“援兵……哪里还有援兵?粮草……江东各郡,粮仓空虚,赋税收缴艰难,孙吴王那边……可有什么回音?袁车骑呢?”
马良出列,声音苦涩:“陛下,吴王回复,其已加紧整顿水陆兵马,然荆州水师新败,需时日恢复,且北燕甘宁舰队游弋江口,其若贸然大规模东出,恐遭截击。其建议……建议朝廷水军主力设法吸引甘宁注意,或可为其创造机会。至于袁车骑……”马良顿了顿,声音更低,“昌邑传来消息,袁本初听闻吴王孙坚封吴王,张世豪受封燕王后,似乎……似乎颇为震动,近日与麾下谋士闭门密议,态度愈发暧昧,对我朝廷的催促进兵文书,只是敷衍回复,再无之前‘共赴国难’的激昂之语。”
“他……他也怕了?也想学刘璋那般观望了?他学的了吗?”刘冲的声音带着愤怒。
“陛下!”诸葛亮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事已至此,恐慌无益。张世豪受封燕王,虽令人愤慨,却也在意料之中。刘极小儿,早已是张世豪掌中傀儡,其诏书无非贼子自娱罢了。此等僭越之事,正好暴露伪燕寡廉鲜耻、无视纲常之本色,天下有识之士,必更加鄙夷!”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静却充满力量:“然,敌之势大,确是不争事实。我朝廷如今困守江东,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粮秣之忧,盟友动摇,确已至生死存亡之秋。然,越是绝境,越需冷静,越需寻得那一线生机!”
“孔明,计将安出?”刘备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
诸葛亮走到殿中悬挂的江东舆图前,羽扇轻点:“北燕战略,已然清淅。围寿春以灭曹,扰长江以疲我,拉益州以断援。其意图便是困死曹操,吓住我们,待时机成熟,或自淮南渡江,或自荆州顺流东下,一举而定江南。”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故而,我朝廷当下要务,亦有三个。”
“第一,救寿春!寿春乃江淮屏障,曹孟德虽与我有隙,然其麾下数万精兵,乃抗燕重要力量,寿春若失,则北燕兵锋直抵长江北岸,我将两面受敌!必须不惜代价,支持寿春!”
“如何支持?”徐庶急问,“陆路已被北燕隔绝,水路……甘宁舰队虎视眈眈。”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水路不通,就走陆路!选精锐死士,伪装商旅、流民,携带少量珍贵药材、箭簇、乃至金银,分多批、多路线,冒险穿越北燕控制区缝隙,潜入寿春!东西不在多,而在表明朝廷未忘淮南将士,提振其守城决心!同时,以陛下名义,再次加封曹操为‘大司马’,总领淮南诸军事,许其‘剑履上殿’等殊荣,极尽笼络!务必使其坚守待变!”
“第二,固江防,联荆州!!孙坚称吴王,虽有其私心,然如今已是唇齿相依。必须放下猜忌,切实与之联动。他可借口恢复水军、防备北燕西进,暂缓大规模东出。但我朝廷,必须主动拿出诚意!将江东所存部分水战利器、江防图册,选不重要但实用的部分,赠予荆州。同时,请孙坚陆上出兵寿春,以解曹操之围。务必让孙坚觉得,与朝廷合作,比独自面对北燕,或投降北燕,更有生存希望!”
“第三,”诸葛亮目光投向西南,“促益州,觅奇兵!刘璋暗弱,但其地险要,物产丰饶。张松等人贪利好名,北燕可许之,我朝廷为何不可?立刻派遣陛下亲信使者,携带厚礼及陛下手书,密会张松,许其:若能力劝刘璋出兵东援,或至少提供粮草军械,待平定北燕后,必以公爵之位酬之,并保张氏永镇蜀中一部!同时,可暗示,朝廷已知北燕与之秘密接触,若其倒向北燕,待北燕平定江东后,鸟尽弓藏,蜀地未必能保!软硬兼施,务必使其不敢轻易倒向北方!”
“此外,”诸葛亮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还需行一步险棋——遣一能言善辩、胆大心细之死士,携带重金及陛下密信,设法潜入北燕境内,最好是接近彭城或龙城,接触北燕内部非张世豪嫡系、或对张世豪专权有所不满的文武官员,乃至……散布流言,离间其君臣,或查找可能的合作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一试!此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面对如此危局,诸葛亮很快再给出策略,让众人升起了一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