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草山官邸，某书房内。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照在桌上的一份电报抄件上。
“夏国与倭国赔偿协议签署……总值二十亿三千万美元……现金八亿……技术设备清单长达四百项……”
坐在桌后的光头老人，已经盯着这份电文看了整整一刻钟。
他的手按在纸上，指节微微发白，手背上的老年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二十亿”他喃喃自语，一直在重复这个数字。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中山装的秘书垂手立在门口：“总裁，例行晨报时间到了。”
老人头也没抬：“取消，今天上午所有安排，全部取消。”
“是。”秘书犹豫了一下，“不过毛局长已经在偏厅等候半小时了，说是有紧急情报。”
老人沉默了几秒，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深陷，但目光仍像鹰隼一样锐利。
“让他进来。”
毛局长快步走进书房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总裁。”毛局长立正敬礼，虽然老人早已辞去所有军职，只保留一个总裁的头衔。
“什么事？”老人的目光落在档案袋上。
“是关于夏国那份协议的消息。香港的报纸今天凌晨已经刊出号外，我们的采购船带回来几份。现在岛上，可能有些民间渠道已经知道了。”
老人的声音陡然升高：“你们保密局是干什么吃的？我不是下令所有涉及夏国的消息一律封锁吗？”
毛局长额头渗出细汗：“是，我们已经查扣了船上的报纸，抓了三个传播消息的水手。
但是，总裁，现在往来香港的商船、渔船太多，实在防不胜防。而且鹰酱新闻处的广播，昨天半夜也提了一句……”
老人猛地一拍桌子，台灯都闪了一下。
“鹰酱新闻处……鹰酱人……”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力地靠回椅背。
是啊，鹰酱人。
现在岛上吃的、穿的、用的，甚至军队的枪炮子弹，哪一样不是鹰酱人给的？
鹰酱人要广播什么，他拦得住吗？
毛局长小心翼翼地上前，将档案袋放在桌上：“这是我们整理的情报分析。夏国这次谈判的细节，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狠。
他们不仅要钱，要设备，连倭国大学里的教授、医院里的专家、实验室的数据，全都要走了。”
老人抽出文件，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阴沉。
他也曾通过美方渠道，请求向倭国提出过战争赔偿要求。
但遭到无情的拒绝，根据三藩市和约框架，琉球方面不在赔偿对象之列。
三藩市协议，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将琉球排除在兔子之外。
美方顾问私下说得更直白：“贵方现在连国际承认的政府地位都存疑，先巩固自身再说吧。”
巩固自身？
他这三年，哪一天不是在“巩固自身”？
整顿军队，清洗内部，推行土地改革。
是的，他也在学那个龙家小子搞土改，虽然阻力重重，虽然那些跟随他来岛上的老部下们怨声载道，抱怨分走了他们的地。
但他知道，不这样做，岛上的农民不会支持他，社会基础就稳不住。
他还想派兵去半岛参战。
哪怕只派一个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至少能在国际上刷个存在感，至少能从鹰酱人那里多要些援助。
可这个请求，也被华府轻飘飘地拒绝了：“贵军当务之急是守好本岛，维护西太平洋第一岛链的稳定。”
第一岛链的稳定。说得真好听。
翻译过来就是：你们就好好当个堵住兔子大门的门栓，别想太多。
而那个龙家小子呢？
一个晚辈，一个靠着父亲余荫起家的军阀之后，居然在东南亚打下了一片比琉球大几十倍的疆土。
还建立了一个被鹰酱承认、被英国忌惮、甚至敢跟倭国狮子大开口还要成功了的国家！
二十亿啊……岛上三年的总预算，连这个数的零头都不到。
毛局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总裁，还有一事，孙立仁将军昨天去了凤山军营，对军官团讲话时，提到了‘现代军队建设需要先进技术和工业基础’。
下面的人觉得……话里有话。”
老人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孙立仁……”
那个在鹰酱受过教育、在缅甸打过仗、在岛上练兵练得有声有色的将军。
有能力，也有野心。更重要的是，他和鹰酱人走得很近，太近了。
“继续监视。”老人只说了一句，但毛局长听懂了其中的分量。
“另外，所有官方通讯社、报社、电台，不得报道任何与夏国对日索赔相关的消息。民间若发现传播此类言论，以扰乱民心论处。”
“是。”
“还有，以我的名义，给华盛顿发一封电报。祝贺鹰酱友邦在东亚成功促成又一重要和解，维护了战后秩序。
强调琉球当局坚定不移支持自由世界在亚太的一切安排，并将继续作为抗洪的前沿堡垒。”
毛局长复述一遍后，迟疑道：“总裁，不提及夏国吗？”
“不必。重点是与鹰酱的一致立场，和我们的战略价值。”
“明白了。”
祝贺？不，那封电报的真实用意，是提醒华盛顿：
别忘了，谁才是你们在东亚最传统、最“正统”的盟友。
别忘了，谁手里还握着那面“法统”的旗帜。
南洋那个暴发户，能给的不过是几处港口和暂时的合作。
而我们，代表的是一个文明，一个政权延续的正当性。
尽管这面旗帜，如今只能在这海岛上飘扬。
书房里重新恢复寂静。老人站起身，拄着拐棍来到窗前，习惯性的看着院内的那棵松树。
他在想孙立仁，还有白诸葛等人。
他在想孙立仁，这位陆军总司令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还有那些留美归来的少壮派军官，私下会不会拿琉球和夏国比较？
会不会觉得，跟在一个能要来二十亿赔偿、能建立起自己工业体系的领袖后面，比困守在这个小岛上、事事仰人鼻息更有前途？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